第5章 第 5 章

献礼的流程走完,许氏邀请众人离席,到荷花池边的露台上观赏烟花。

足足摆满了半个院子的烟花礼炮,可想而知燕侯爷费了多少心思。

阿谧本就对这场寿宴不抱有兴趣,找了个远离人堆的凉亭,静坐下来,望着天边那弧银月有些出神。

方才她喝了些酒水,觉得体热,就将披风脱下让纤素收着。此处眼见的起了风,纤素便又地替她披上,嘀咕道:“殿下怎么不一起去看烟花?”

“我不喜欢热闹,想一个人待着。”阿谧转头,见她撅着嘴,被逗笑了,“你喜欢看烟花,过去一起看便就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纤素摇摇头,“奴婢跟雪鸦雪柳那两个没良心的丫头可不一样,她们没瞧出来,奴婢可瞧出来了,殿下今晚心情不好。”

阿谧将披风带子系好,摩挲着系带的手指迟疑了一瞬,便收敛心神,反问道:“我以为你又会搬出陈尚宫来,质问我为何要私自更换寿礼。”

陈尚宫准备的自是无可挑剔的,阿谧不想按照她的想法,自己随意临摹了一副祝寿图就当做寿礼送了出去。

她不想要什么名声,也不想讨得什么侯爷夫人的欢心,反正她的身份摆在哪里,不会有人为难她。

“殿下想做的事,奴婢岂敢置喙……”

纤素转了性似的,竟同她站在一起了。

阿谧和颜悦色,“如此甚好。你是我的人,却处处只听陈尚宫的话,我前两日还在想,要不要把你撵走,我再换个体贴听话的人来呢。”

“啊。”

纤素闻言面色转为惶然,噗通一声跪在她脚边,又慌又急地道:“奴婢从未对殿下有过二心,求殿下不要换掉奴婢。”

阿谧扶她起来,“你现在愿意听我的话,我还换掉你做什么。”

纤素除了听命于陈尚宫以外,其他事情都做的不错,阿谧很满意。

要真把这样贴心的人赶走了,她再上哪找一个去。

彼时庭院里的烟花猛地齐齐升上夜空,怦然炸开,如墨夜色里好像绽开了世间千万种颜色。

头一遭看到如此绚烂的烟花,纤素忍不住跑到亭子外,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阿谧则倚着栏杆,脑袋搁在交叠的胳膊上,一道道烟花在她眼眸里直冲云霄,在最高处砰地炸开,远处人堆里也爆出声声惊叹和赞赏。

沈简一早就注意到阿谧离开,是去凉亭那边躲嫌了,于是他对随侍吩咐了几句,便跟去亭子里找寻阿谧的身影。

“阿姐既然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为何要答应赴宴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阿谧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才扭头看向来人,“要不是陈尚宫跟我讲道理,我才不想来呢。”

“阿姐怎么哭了?”

沈简听出她重重的鼻音,几乎有些恍惚,借着夜空里的烟花,看清了她眼角泛着微微的泪光。

在他的印象中,阿谧是一个在泥泞里也能活得十分热烈的女子,像黑暗中努力挣扎存活的一朵洁白的花,始终不会被外界纷扰。

“你若心里有什么难过的,那就哭出来,我替你守着,不会有人过来瞧见。”

沈简递去一块手帕,平静地守在阿谧身旁。

阿谧刚擦掉眼泪,闻言破涕为笑,将他递来的手帕推了回去,“我只是又想到了阿娘,以前每年花灯节的时候护城河那边的乡吏就会组织大家放烟花,阿娘就会带着我去看,那场面,比今天这样还要热闹得多。”

以前和阿娘相依为命的日子虽苦,心里却是高兴的。

现在阿娘不在了,阿谧想去祭拜她一下都做不到。

今日是寿宴的缘故,她才有出宫的机会。平日里她想出宫的话,单是陈尚宫那一关就过不了。

“阿姐进宫之后,会经常想到伯母落泪吗?”

远处的烟花还在不停地冲向天空,震得人耳朵发麻,阿谧回过神,仰着头看他,“你说什么?”

沈简望着她那双水漉漉的轻灵眸子,敛了敛心神,说道:“阿姐进宫之后,可有遇到什么难处?我虽已经搬离出宫,但阿姐若是些难事,我也是能帮上一些的。”

阿谧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扫了眼人堆的方向,那处传来沈瑶的高呼笑声,旁边是燕淮和燕楚楚兄妹俩,如众星拱月一般,连今晚寿星的风头都被夺了去。她微微蹙了下眉,想起陈尚宫说过的话。

“阿简。”她开口唤着沈简,目光变得认真而沉笃,问道,“你说我要是向父皇请求,退掉我和燕世子的婚约,可行吗?”

这话她问过陈尚宫,得到的只有否定的答案。

沈简的回答,亦是:“不可。”

“为何?”阿谧看到沈简带着一丝无奈的面容,心里也沉了下来,“父皇那么疼爱我,我不愿意履行这桩婚约,他还能逼着我成亲不成?”

沈简先是看了她一眼,又看到远处燕淮的位置,压低声音回道:“阿姐有所不知。”

“燕淮和你的婚事,是当初父皇和先皇后在你出生时就决定下来的,你流落在外的这些年,燕淮一直未娶妻,他向父皇发誓,一日找不回婚约聘书上的永嘉公主,就一日不娶妻。”

“他等了阿姐这么多年,婚事早就人尽皆知了,眼下阿姐想退婚,父皇碍于情面便不会答应的。何况,燕侯府这几年虽是渐渐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时候提出退婚,他们肯定会不依不饶地求个公道。”

听完沈简的解释,阿谧再也强撑不下去了,强忍着眼里的酸涩不肯再掉下来,沉默了片刻,她起身吸了吸鼻子,把纤素喊了回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宫去。”

纤素狐疑地望了旁边沈简一眼,显然以为是他将阿谧惹哭了。“好!奴婢这就陪殿下回宫去。”

纤素扶着阿谧往亭子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一件大事,“殿下,咱们的马车坏了呀……”

眼见阿谧遇到了难处,沈简迈步走过来,对两人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纤素忙看了眼阿谧的脸色,莫名不理解他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见阿谧闻言点了点头,她便着急地看向还在挤在人堆里看烟花的雪鸦和雪柳。

“那雪鸦和雪柳呢?”

“我会安排人送她们一起回宫的。”

“哦哦。”

沈瑶其实也是难得出宫,能和许久不见得朋友们玩得这般尽兴。烟花快要临近尾声时,她终于想起好久没看到自己的皇兄了。

随侍的宫女平儿替她将宴席内外找了个遍,也始终没有看到沈简的身影。

平儿不禁猜想道:“奴婢真的找不到三皇子,还有永嘉公主也没找到,他们不会是丢下咱们先回宫了吧?”

沈瑶骄傲地挑了下眉,“皇兄怎么可能撇下本宫先回去,而且沈谧那两个傻乎乎的小宫女不还在那边杵着么?”

平儿垂下头,不敢再说话。余光瞧见荷花池旁的小道上两道熟悉的背影,他们绕开了这边的宴席,看样子正是要离开这里。

“公主殿下!那不就是三皇子和永嘉公主吗!”

平儿害怕被别人听见这种发糗的事情,特意压低了声音,拉住沈瑶的袖子,用手指着沈简和阿谧离开的那条小道。

“他们真的走啦!”

沈瑶一瞬间脑袋懵了,怎么也想不到,两位哥哥姐姐居然丢下自己走掉了。

她提上裙摆连忙追出去,一路快追到别院门口,也只来得及看到沈简扶着阿谧上了马车,那辆马车在夜色里疾驰远去的黑影。

“皇兄他太过分了!我回宫之后一定要告诉母妃!”

沈瑶简直气得心肝疼,站在别院门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寿宴已经结束了,各府的夫人贵女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出来了。沈瑶站在暗处背过身去,不愿叫她们瞧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而心底更加怨恨是阿谧把自家皇兄拐走了,不然他也不会丢在自己不管。

阿谧此时满心想着离开这里,自然不知道沈瑶那家伙已经在心里将她骂了百八十遍。

坐在马车内,阿谧平静地靠着车厢,什么话都不想说。

一路上马车踏过泥路和草丛,路过一处廊桥,似乎听到了江水涓流的声音。

阿谧突然坐直了身子,凑到窗边去撩开帘子,看到外面深浓的夜色,还有迎面吹来的习习凉风,让她紧绷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许。

思绪回笼了,她又想到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带着能拨动心弦的少女娇嗔,伴着哒哒的马蹄声,声声入耳。

“阿简,要是我当初没遇上你就好了。”

沈简听她犹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胡言乱语,他一时失笑,问道:“阿姐为何后悔与我相识了?”

还记得那次离别时,阿谧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哭得梨花带雨,她说沈简是自己这辈子遇上最好的人。

他一直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如今怎么能后悔了呢?

阿谧悠悠叹了口气,“要是当初我没遇上你,我就会拿着阿娘给我的东西去当铺,换到阿娘的救命钱。这样燕世子就找不到我了,我也不会进宫,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都要遵从别人的安排,连言行举止都不能随心所欲。”

只有在沈简面前,她才能吐露出自己的真心话。

因为只有沈简知道她的过去,明白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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