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解释道:“我真没想到那壶水居然会这么重,我也没想到会吓到她......”
简骐修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幸好简骐修在母亲登门之前见识过了,不然母子两人双双都要被吓死在家中无人问津了。
简骐修扭头瞪着小山:“荷叶花?”
“是山荷叶花,”小山纠正道,“一旦碰上水,花朵就会变透明,可能刚才的意外就是因为这个吧......”
简骐修扶着墙壁,指节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墙壁。如果第一次是幻觉,那么第二次就不会是巧合了。
说实话,简骐修已经不得不强迫自己去相信小山的话,相信他就是精怪化成的人,他先试试这个妖怪的底线在哪里。接着,简骐修说道:“你把我妈吓到了,你不做点什么表示吗?”
“额......”小山左思右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话,“对不起?”
如果表情能用漫画表达,那么简骐修现在的脸上将会全是黑线。
“要精神损失费吗?”小山说,“可是我没有钱......”
侵害人身,但未造成死亡或残疾后果:应当赔偿精神抚慰金。
可小山身无分文。
简骐修揣测,这人难不成还想赖皮?
小山道:“我知道人类怎么工作,我可以工作!有了钱我就可以给你赔偿费了。”
可话说回来,小山又犹豫了:“但是我还没有喝水,我喝了水就有力气工作了,我想回家喝水,你能带我回家喝水吗?”小山摇了摇简骐修的袖子,恳求道。
......
看来是赖上简骐修了。
简骐修思索了片刻,向后扬了扬下巴道:“那好吧,跟我走。”
*
路上,
简骐修突然将车停在路边的一家美宜佳超市,掏出钱包,夹了一百块现金后踌躇了一下,又多夹了两张一百给小山:“去给我买两盒鸡蛋。”
“为什么?”小山拿着赤红色的三张百元钞票,问道。
“回家**蛋面给我妈补身子。”
简骐修真如樊越说的那样好。
“可是......”小山说,“你们人类不是都用手机支付吗?”
“......我不喜欢用,我就爱用现金,不行吗?”简骐修补充道,“你知道鸡蛋长什么样吧?”
小山回忆起樊越在他还是花的时候给他展示过鸡蛋的样子,点点头,认真地比划道:“知道,圆圆的。”
“那好,快点去去就回,在这里停太久的车要交罚款的。”简骐修煞有其事道。
“好。”说完,小山便下了车。
看来简骐修猜的不错,这个妖怪虽然有些难产,但是他不仅没有攻击性,脑子还不是很好使的样子,于是简骐修随便两句就糊弄过去了竟也不起疑。
“蠢货,就这样也想缠上我?”简骐修吐槽道。
待到小山走进便利店里后,简骐修立刻踩了油门飞驰离去。
*
第二天,
原本打算广告策划提案会是在昨天下午开的,可因为调查数据泄露一事不得不推迟到了今天。
一张长圆桌坐着**个人,今天在场的也有简骐修的小舅杨建国,可即便有这样一位平日和蔼可亲的高层领导在旁边,会议室内的低沉的气压依旧盘旋在他们上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斜睨着坐在圆桌中央的简骐修手中夹着的钢笔。
说来昨晚在杨翠英醒来之后,简骐修便将杨翠英接回了家。可在回家后,终于想起给花浇水的简骐修却找不见花了,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凭空消失......
简骐修突然想起那个自称是山荷叶花的小山,简骐修隐隐还记得少年扬起笑脸时,脸颊边会露出两颗虎牙,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到连空气都是甜的。
百叶窗斜切的光斑正爬上他绷紧的手背,简骐修有些泛白而修长的骨节上长着一粒墨色的小痣,随着转动钢笔的指节时隐时现。简骐修似是有些不耐烦了,金属笔帽钝声击在桌面上,有两个胆子小的员工竟也被吓了一跳。
简骐修交叠着的腿放了下来,他巡视了在场的每一个低着头的人:“说话啊,今天策划部的难道是打算要用手语跟我汇报吗?”
话一出口,全场的气压变得更低了。
在场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地,都在用眼神指使着对方做那第一个出头鸟。
当然,没人想做那只出头鸟。
简骐修推了推眼镜,指了指坐在离他最远的一个卷头发的男生:“你,之后从她那里顺时针方向轮下去。”
那个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地消息,站起来的时候腿几乎都是软的。
当“出头鸟”被确定之后,会议室里响起呼气的声音,那是他们都为自己暂时逃过一劫而松了一口气,可也不禁为那个男生捏了一把汗。
杨建国安慰道:“没关系,你放轻松就好。”
简骐修的小舅杨建国是公司的总监,原先一直在B大里做高校老师,可年过四十了还是讲师职称,工资依旧少得可怜,即便这样家里还有妻儿要养,家里花钱如流水,左右没辙便来到简骐修的公司当了个总监,多少也能糊口。
男生打开PPT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介绍自己的策划案:“大家好,这是我为本次彩妆活动提出的策划案......”男生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简骐修后,又迅速摆正了心态,“如果有什么不足,烦请简总批评指正。”
“好啊,这个提议不错!”杨建国先行道,接着又问简骐修,“骐修,你说是吧?”
在简单的五分钟陈述完后,大家又看向简骐修,似乎在期待什么,但又害怕他们的期待会真的到来。
“你这个......帮助山村老人化妆的策划,具体想讲什么?请给我一句话概括。”这是简骐修的第一句话。
杨建国这时说道:“那个......我替他回答一下啊,我也看过这个提议,就是采用的是自媒体+的线上整合营销方式,通过与MCN的头部主播合作,策划几期为山村里的老人化妆,通过视频的广告植入获得产品曝光度和社会效益。”
简骐修没有回应杨建国,只是看了一眼PPT,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策划书。
热乎的,应该是刚打印好的。
还有点厚,应该收集了一些知名博主的资料。
简骐修将那份策划书放到了一边,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灵感?这些产品的受众你有去了解吗?”简骐修掰着手指头,“山村,老人,这些你都了解过吗?”
男生有些紧张了:“有的简总,我是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我的亲戚们也都是世代生......”
简骐修抬手阻止:“打住,我问的是你有调查过这些山村老人的意愿吗?”
“有的......”男生更心虚了。
“多少个?”
“我的妈妈和姥姥......”
完了。
众人已经猜到他们的这位同事的结局了。
“骐修......”杨建国试图要再说些什么。
简骐修抬了抬手,示意杨建国安静:“要知道,个体代表不了普遍,两个样本能证明什么?你学过马原和数学吗?”简骐修又蹙着眉头看了一眼职员的名字,依稀记得他的简历,“你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男生最后只能尴尬一笑:“是......不好意思简总,我回去会修改修改的。”然后便匆匆下台了。
接下来,更是没几个好过的,大多都被简骐修骂得狗血淋头。在下班时,从策划部出来的人脸色各异,简直是精彩纷呈。
会议结束后,简骐修疲倦地收起了方才开会的资料。
这时,仍留在会议室里的杨建国吐了一口茶渣,合上保温杯,说道:“骐修,我说你也不用那么认真,就一个策划提议的会议,没必要弄得鸡飞狗跳,刚刚那个什么给山村老人化妆的提案不是挺好的吗?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有了,你怎么还能给人挑刺儿呢?”
简骐修摇摇头:“山村的老人不打扮是他们不愿意吗?是常年的日出劳作,日落而息让他们没有时间去打扮,给他们化了妆,然后呢?是继续接受自己的土气和落后,还是每天都要特意腾出三十分钟的时间去打扮?现在让我们以一种施舍的态度派博主去给山村老人化妆不觉得这是一种高位者的傲慢视角吗?”
杨建国被简骐修的反问给问住了,但是被这么一个后生问住了面上也不好看,试图找补道:“可是我觉得你就应该......”
简骐修直接道:“好了舅舅,下班了,我还有场相亲。”
“欸,好......”杨建国又问道:“是昨天我推荐给你妈的那个年轻人吗?”
简骐修看了一眼手机上杨翠英发给他的相亲对象的消息,点头:“嗯,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
*
直到简骐修开到临武大道上才发现,这条正是昨天简骐修将小山丢下的路。
不知道他有没有自己找到地方歇脚?他的脑袋好像也不是很灵光的样子,会不会连身上的三百块都要被人骗走吧?
简骐修这时突然想着,在等红灯的时候,脑袋不禁朝昨天停下的那个位置,看向那家便利店。
随后,红灯跳成绿灯,身后车辆的喇叭声哔哔叭叭地响起时,简骐修才回过神。
真是的,他干嘛要在意一个妖怪的死活?
简骐修暗暗骂自己道,接着一脚踩下油门,驶离了这条街道,准备到下一个路口拐弯,他记得那家餐厅旁有间花店。
花店,
“我把花茎故意剪短,这样妈妈看到了以后肯定不让我干活了哈哈哈......”范数数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地将玫瑰花的花茎剪得光秃秃的。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范数数依照往常那样问候:“您好需要买什么花?”
范数数抬头,只看见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拎着两盒鸡蛋,指着范数数手里的花,指责道:“你不能对花这样。”
“这我家花,关你什么事儿?”范数数反问道。
范数数的妈妈是花店的老板娘,每天下课放学都要被妈妈摁在花店里替她照顾花卉,而恰巧这天,范数数的妈妈出门了,为了以后自己都能准时出门玩,他就想了一个让自己一劳永逸的办法,没想到却被一个路人甲指指点点了。
小山上前抓住他的手腕,重复道:“你这个人类实在是太坏了,你把花剪得这么短,花会伤心的。”小山在老远处就能听到花店里的花在哭着喊救命。
范数数笑道:“你有病吧?装什么白雪公主?我13岁了我都不信这玩意儿了,”他料定小山就是来找茬的,“你买不买花?不买你就滚出去。”
许是范数数推人的力道有些大,小山一下子没站稳,手里的两盒鸡蛋眼看就要脱了手,没成想却被一个宽大的手掌护住,自己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小山扭头一看,简骐修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扣住鸡蛋盒,另一只手仍虚拢在小山腰际。日光灯在他冷峻轮廓镀了层光晕,挺括黑衬衫下肌肉偾张,却将力道收得极轻。小山能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琥珀的冷香,耳畔传来他喉结滚动的震颤:“这些剪坏的多少钱?我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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