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弯、又一个转弯。
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来。
到了最后,只剩下六个人推着米,来到布粥的地点。
齐霄越来越沉默,最后,只是站在角落,看着他们搭好架子,开始煮粥。
几百人需要的分量,自然不是这点东西能达到的。
大米被分成数不清的小份,放进几个大锅里。前面已经有许多难民排起长队,手里拿着破损的碗,只是大多数人脸上没什么开心的表情。
“你的。”
那些人开始盛“粥”,给人们发下去。
齐霄远远的遥望一眼,那碗里,充其量就是个米汤。
“殿下...”
他的拳头慢慢攥紧。
或许是陈知乐搞的鬼?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这等事务自然用不着亲力亲为,说来陈知乐的出现本就怪异,应该就是如此。
“婉晴。”
齐霄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但还是开口道:“我会调查,相信我最后一次。”
许熙木闻言,只是温柔地拍拍他的胳膊。
“好。”
这边暂且抛下,两人走到别处,开始商量。
许熙木皱着眉:“若是那些百姓真的没有东西可以果腹,因此被砍了头...”
“那他们也是偷了朝廷的米。”
齐霄抱着胳膊:“被抓住后怎么处置,是衙门的事。再说了,布粥之前也不见这些人无法活命,就是贪婪。”
“是吗?”
许熙木看向天边:“走吧,该回去准备抓小偷了。”
回到粮仓,门口已经堆满了米袋子。往里一看,中部偏后的地方被掏出一个大洞,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胡叔斗志高昂的声音还在里面回荡:
“今晚把他们都抓了!”
“哦!!”
守卫们高举起手里的武器,呼喊一声大过一声。
看见他们来,胡叔一拍手:
“嗨哟,两位贵客。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地道能挖在这呢?”
他一拍脑袋,笑的牙花子都呲出来。
“您二位可是救我于水火,受胡某一拜。”
眼见着老大爷就要拜下去,齐霄这才身形一动,把人扶起来。
“分内之事罢了,胡叔千万别客气。”
“孩子,你们俩喊我一声叔,那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能解决的,保准!诶嘿嘿。”
胡叔大摇大摆往里走。
许熙木走在最后,指尖摸着下巴。
贪婪?
真的是百姓看见太子开关大门起了歹心?先不论他们根本就靠近不了此处,这地道也不是这群人自己就能挖出来的,更别提这障眼法。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确实如齐霄所说,没任何证据显示他们确实到了食不果腹的境地,之前的推测也只是按照她的经历而已。
“分散!我们来一招守株待兔!”
胡叔先藏在角落,她则是被齐霄拉着蹲在最后,层层叠叠地米袋子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没人再说话。
天色渐暗,再到夜幕彻底笼罩此处。
侍卫在外面假模假样地上好大锁,再摇摇摆摆地离开。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后,那洞里穿出几声谈话。
“快点,老张。”“诶,来了,今天多搬点。”
虚虚掩在洞口的袋子被一双手挪开,月光下,只能看见他隐隐约约的轮廓。
这人爬出来,手一拎边上的袋子,就要往洞里送去。
“上!”
胡叔一声疾呼,三两个大汉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剩下的护卫也顺着密道冲进去,把人一个个提溜出来。
“大人,都在这了!”
没过一刻钟,所有小偷都被捆好扔在中间。
胡叔扬起下巴:“带走!”
一共十二个人,被推搡着离开粮仓,走入夜色。
许熙木看了齐霄一眼,道:“我们可要好好盘问,把事情梳理个清楚。”
“当然,这些米在哪储存,还有都谁参与,有没有遗漏的同党,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点点头,坠在队伍最后,脚步轻松了些。
等问清楚了,太子这所谓的“善举”,首先就要大白于天下。
粮仓易失火,所以这里的晚上几乎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人与人层叠在一起,几乎看不清谁是护卫,谁是小偷。
“呃!”
前方的中间突然出现骚乱,一个人闷哼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许熙木和齐霄立刻挤开人群冲过去,等到了地方,对着月光仔细一看。
那个率先出来的贼人竟已经死了!
齐霄伸手在脖侧一按,咬牙道:
“没气了。”
“什么?”
另几个同伙立刻慌乱起来。
“杀人了!你们怎么能杀了他!”
“是不是也要杀我们?!”
护卫们连忙把人按下,大声呵斥道:“老实点!”
胡叔一瘸一拐地这才跑过来:
“该死的,把人搬到大堂!”
等来到大堂,终于有了点燃的烛火。
齐霄暂时当起了验尸官。
“嘴唇发紫,身体僵硬,是中毒身亡。”
他端着烛火,顺着这人的脑袋一点点往下看,在后腰处发现一个极其细小的孔洞。
“当时他身后的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谁啊?还不站出来?”
“不是我,我离的可远了。”“也不是我,我在队尾呢。”
左右一圈,只有两个人站出来,说自己当时在押送这几人。主要是因为当时太黑,抓人的时候又一片混乱,导致最后往回走时,稍微远一点的,就不知道前面人是犯人还是队友,更别提认出具体是哪个了。
齐霄沉声道:“这是灭口,有人怕他说出什么。”
胡叔不解道:“就是个小偷,能说出什么来?怎么挖的地道吗?再说了,说不定他是害怕之下自杀呢,就是中毒,那谁还能从连我们都看不到的地方,吹一根毒针到他身上吗?”
“不,我是说,您的手下里,有内鬼!”
“内鬼?!”
胡叔大叫一声,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一时间,怀疑和恐惧在众人中漫延开来。
而老头立刻将目光锁定在站出来的两人身上。
“你们俩,谁是内鬼?!现在站出来,我赐你个痛快!”
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开玩笑,被偷已经属于他看管不力,再有内鬼,那更是罪加一等!他已经能看见被流放到边地的结局了。
“大人,我不是啊!我跟您十几年,怎么可能是内鬼?!”
那两个男人立刻跪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另一人抖得像筛子:“大人,我,我虽然刚来,但也一直勤勤恳恳,绝对不可能是我啊!您也知道我一向最不会撒谎了,您相信我呀!”
胡叔眯起眼睛一看。
确实啊,这两人他都认识,实在不像内鬼。
“齐小兄弟,你看是不是搞错了?这两个,我都还算信任,除非你能帮我找出来?”
齐霄却摇头:“不,内鬼怎么会主动站出来?当时夜色正浓,那人上前一刺,再神不知鬼不觉往后窜个几步,又有谁知晓呢?在场的人,都逃不了嫌疑。”
人群中不知谁惊讶地喊出口:
“什么?可这至少几十个人,怎么排查?”
胡叔亦是点头:“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人是内鬼所杀?不是这两人,那你说是谁?要我说,就是这家伙畏罪自杀,根本没什么内鬼。”
他一挥手:“就这样定了。”
最后,剩下的十一个人被关押在临时牢房里,重兵把守。
齐霄二人不敢停歇,一个个查过去、不出所料,这些人都是被那死者叫来搬米的,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
等回到王府时,太阳都快升了起来。许熙木却没半点困意,而是和齐霄坐在房间里,继续研究。
细长的笔杆在她手里旋转,她是真的搞不懂:
“谁杀的人?”
许熙木直直看着齐霄:“会是殿下吗?”
齐霄一愣,立刻摇头:“婉晴,就算在布粥一事上你有芥蒂,也不能随便怀疑人。这事,分明是他们自己挖地道来偷米,与殿下何干?”
“不,我只是...”
许熙木愁的拄着下巴,不是太子,那是谁?又为何?
齐霄低着头开始思考。
有一件事比较清晰,那就是他们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不然不会被灭口。可是其他几人又一问三不知,尤其在那人死后更是宛如惊弓之鸟,动不动就缩成一团,大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这米运回北区,若是与其他势力有接触,肯定会留下痕迹。
唉,早知这案子牵扯如此之大,就一起调查了。其他两组也是分别调查一些小案子,本想回来让他一起推理,谁能想到,这第一个就这么难。
齐霄揉揉额头,看向身侧从刚才开始就没动静的人。
“婉晴,婉...?”
少女的眼睛已经合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原本绑的精致的发髻早随着奔波微微散开,眼底都泛着淡淡的青色。
真的是累坏了。
齐霄柔和下眉眼,轻轻推推她的肩膀:“去床上睡。”
“恩...”
许熙木勉强掀开眼皮,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这就去...”
从冯迎光事件告一段落,她就一直奔波在调查金像、白虎帮、万民会之间,今天又彻夜没睡,现在困得直打晃。
齐霄见她这样,心疼坏了。
“是我不好,早该让婉晴先回来,明知你身子不好,哪能和我一样熬?”
他的碎碎念没有让对面人精神起来,反倒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
齐霄猛地一跨步,将人抱起来。
“冒犯了...”
他把怀里柔弱无骨的身子放到床上,再盖好被子,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
“我要找到真相。”
这案子虽然算是结了,但疑点重重。北区还要调查,布粥之事...
大昭庙,白虎帮。
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了。
齐霄站起身,最后将少女脸颊边的头发拂开后,转身向外。
他要去找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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