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茜这人热情又仗义,陈怡可以说感动的快要哭了,说什么都要请她吃饭。
露茜一听,以为陈怡要带她下馆子,尝尝梧瑶特色菜,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直到听见陈怡说:“你去我三叔三婶家,我做给你吃好不好?”后,她不由得脸色一变,婉言拒绝了。
生硬抽出被陈怡握着的手,露茜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点事情。”说罢,转身就走,跑的比兔子还快,陈怡急的大喊:“你不去玩了吗?”
露茜挥挥手,道:“过了午饭时间再来吧。”
这不禁让陈怡自我怀疑自己的厨艺到了如此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可做给周憾对方分明爱吃的嘛。
……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外头白茫茫的天地呈一副银装素裹的美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覆盖在红瓦上,满地清白,如诗如画。
美虽美,可寒气愈发逼人,雪后初晴,大地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光影斑驳。
周慢留心外面的世界,可不被允许外出,整间屋子暖烘烘的,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苦味,他的全身仿佛都渗透了苦涩的中药味。
除了书本还是书本,没什么人来看他,周慢更没有什么朋友。
六姨太去世时,周慢已经记事,他悲痛不已,却要在生父的安排下,认张芳做母,他认为自己的心就像被一座牢笼关了起来,里面漆黑冰冷,偶尔有阳光照进来,也是杯水车薪。
六姨太是妾室,死后不入祠堂,被葬在其他地方,周同宣仿佛对死人深恶痛绝,一句也不愿再提起,更不允许周慢去祭拜。
周慢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浅越来越前,只记得六姨太是个足够温柔的人,温柔到能包容别人不足的所有。
他觉得自己悲哀,悲哀的快死了。
这样的痛苦让他无法继续活下去,周慢曾经多么想恢复健康,和别的正常人一样,去读书去玩耍,可这些都实现不了。
渐渐的,他也没那么迫切的想要实现愿望。
当雪化的差不多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慢的病情突然恶化,或许是心里每日祈祷自己快死,万般小心养着也是徒劳。
他躺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呕血,嘴里念着想要见周憾最后一面,可此时对方人在外地,一通电话过去,也未必来得及。
床边围满了人,周慢意识不清,靠耳朵听,都是让人烦躁的叽叽喳喳声,他努力的想要分辨,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里没有周憾,他的二哥不在这儿。
“二哥……二哥……”周慢十分虚弱的喃喃自语。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周悦生辰那天,周慢跟了出去,看到一行三人上了汽车,脸上带着笑,他却只能躲在柱子后头看,他只能像个小偷一样在角落窥伺着别人的生活。
他心中不禁想:为什么?为什么阿爸对我的看管如此严格,为什么他甚少关心过我的安危。
算命的说身体孱弱者成年前不宜露面,不见外人,周同宣是知道,可他从不做解释。
寒风凛冽,大地被厚厚的雪覆盖。周慢最终没有挺过这个冬日,等周憾赶到时,他已经断气许久。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听着不远处屋子里传来的哭声,周憾脚步一顿,望着那个方向,脑子‘轰’的一声响,心里难以言喻的悲伤蔓延开来,他仿佛泄了力气一般,不敢再上前,扶住一旁的柱子,慢慢跪了下去,阖上双眼,泪珠滚滚落下。
可还是要撑着身子去看一眼,短短的路程,周憾却觉得脚底有刀片似的,一刀刀割的他鲜血淋漓,懊悔无措。
“二哥,你这一去又是好几天,你待二姐倒是亲近得很。”
“你啊你,你二姐的醋也要吃吗?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待你也一样亲近啊。”
“不一样,我说的亲近是阿爸和六妈妈那样的。”
周憾察觉不对,回道:“胡说。”
“不是胡说,你的心被她分走大半了,你们爱的都不是我,我去死算了。”周慢委屈的说。
周憾当时哭笑不得,当个玩笑听过就罢,抓着对方的手摸了摸木头,当这话不算数,没成想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陈怡得知这个这个消息,也是如五雷轰顶一般,她想起一天晚上自己用晚饭回院子,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发现周慢跟了过来,便奇道:“阿慢,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事?”
她挥挥手想叫对方过来,不料周慢突然朝她啐了一口,凶巴巴的说:“我讨厌你。”
这点杀伤力对陈怡来说无足轻重,甚至还有点想笑,她不明白对方是为了什么,觉得十分幼稚,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说了一句神经后就走了。
后面她再逮住落单的他问,周慢便答:“我讨厌你,你把二哥都抢走了,他再也不喜欢我了。”
陈怡莫名其妙,回:“何来抢走一说。”
周慢情绪激动,答:“他总是去看你,我去找他,他从来心不在焉的,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你,他房间抽屉里都藏着你的画像。”即使是恶狠狠的神情,但也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陈怡愕然,倒不是周憾藏她的画像,而是周慢的敌意,他看不得周憾对其他人好,把对方看作自己的私有物,自己得不到一点好,就觉得对方偏心这个,偏心那个的。一旦那个目标出现他会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慢渴望得到别人的爱,一旦得到,就想方设法的要抓住。
这和她又何其的相像。
但周慢又比她好很多,起码周憾真心实意拿他当亲弟弟看待,真心的爱他、护他。
帅府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上下皆缟素,周同宣神情木然,仿佛哭不出来,张芳倒是哭的昏了过去。
陈怡想起周憾提及的一件往事。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人,自年少时就是家里兄弟姐妹的表率,只是那时候还不够明显,或许是相同的境遇,让他格外照顾周慢这个弟弟,有次两人玩耍,周憾高兴的过了头,就托着周慢坐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他的年纪不大,张芳意外瞧见,当场呵斥了他。
责怪他如此莽撞,当心伤着周慢,周憾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更是个稳重之人,只是突如其来的呵斥让他不知所措,他放下周慢,从此以后再没做过那个动作。
想要的爱得不到,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父母的偏心,有时候像是一面扭曲的镜子,反射出的不是孩子们的真实模样,而是他们内心深处无法释怀的遗憾和期望。
张芳想,她再辛苦一点,努力一点,是不是也能得到周同宣的关怀。
周憾在想,自己做的再好一点,是不是就能得到周同宣的认可。
穷尽一生,历经磨难与痛苦,也不过是想得到他人的认可,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仿佛这样才能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吃没有必要的苦,一辈子都是吃苦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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