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满庭的落叶无人清扫,如今的长乐宫早已与冷宫无异,即便住在里面的人,还有着皇后的尊号,可愿意近身伺候的人早已是寥寥无几了。
这日,陆筝宁一身素色里衣,躺在卧榻上,面容憔悴,默默的数着自己还剩几日时光。
殿门被突然打开,陆筝宁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却被殿外照进来的阳光刺得晃眼。过了好一阵,陆筝宁才看清门口的那人,一身锦缎华袍,头戴垂珠玉冕,遮住了他的一半眉眼。明明俊朗的面容却因半眯着的眼,带了几分阴鸷,加上面上显露出的不虞的神色,不怒自威,更加让人不敢接近。
陆筝宁看着来人,突然痴痴笑了起来,眼角含了泪,道:“陛下今日怎么来了?是想好用什么罪名,杀了我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后吗?”
“陆筝宁,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伤妙锦的心思。”晏深几步向前,看着眼前这个气数将尽的女子,“孤本意,你若安分守己,便全你皇后的脸面,给你最后的尊荣。”
“脸面,尊荣?”陆筝宁笑得更大声了,等笑完了,陆筝宁死死的盯着晏深,满腔怨恨无处安歇,“陛下,当日你处置我镇国公府时,可想过全我镇国公府的脸面与尊荣?”
“那是你父亲罪有应得!”晏深斥道,脸上全是不耐的神色,见到陆筝宁此时疯魔的模样更加不喜。
“到底是我父兄罪有应得,还是陛下你心虚自卑?”陆筝宁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晏深,满脸不忿,“不过是,陛下幼年被先帝所弃,寄养在我镇国公府,那时的陛下,可没现在意气风发……”
“陆筝宁!”晏深突然倾身掐住陆筝宁的脖子,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早已没了生机的女人,语含警告,“你不要挑战孤的底线!”
“咳咳!”陆筝宁被甩到一侧,双手支着床沿,陆筝宁低头看着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筋的手,继续说道:“陛下何曾有过底线,只是不知当姜淑妃真正看清陛下就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无恩无德的人时,会怎样……”
“来人。”晏深不理陆筝宁,只吩咐一声,便有太监低头捧着一杯毒酒走进来。
“晏深,你这样的人,也会爱人吗?你的爱,于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呢……”陆筝宁只看了一眼太监手里的酒杯,是早已料到的结局。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不是自诩一生只爱顾清一人吗?可你为了权势还不是成了孤的皇后。”晏深实在是气极,口不择言的反讥道。
“是啊……可我与陛下,终究是不一样的……”陆筝宁抬手缓缓拿起面前的毒酒,一饮而尽,“只是可惜,陛下众叛亲离之时,妾无缘见到了……”陆筝宁直直的看着晏深,话音刚落,喉管里便止不住的涌出鲜血,尽数落在了陆筝宁的衣服和床榻上。
“不知悔改!”晏深看到陆筝宁如此决绝的赴死,一张干涩的嘴唇微微阖动,最终只悻悻留下这一句,便拂袖离去。一旁的太监见状也眼疾手快的跟了出去,一路上头也不敢抬。
陆筝宁躺回自己的卧榻上,静静等待着自己这最后生命的流逝了。看着眼前的纱帐,视线也渐渐模糊,嘴里喃喃道:“回家……”
晏深刚踏出宫门,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娉娉婷婷的女子,一袭素锦华衣,两根柳叶细眉微微蹙着,站在这宫门口,衣摆随风飘扬,更衬得女子娇弱万分。
看到来人,晏深敛下自己不耐的神色,舒缓了眉头,大步走到女子面前,抓住女子的手臂,问道:“你怎么来了?”又不满的对着女子身旁的宫女斥道:“怎么照顾你主子的?”
宫女被呵斥,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慌乱的解释道:“陛下,是淑妃娘娘执意要来……”
“够了!来人,拖下去杖毙。”晏深并没有闲心听宫女在这哭哭啼啼诉说自己的无能。
“陛下!”宫女惊恐的抬头,随即又将求救的目光放在了自己主子身上,“娘娘……娘娘……”
姜妙锦只是微皱了皱眉,默默提起衣摆,从容的在晏深面前跪了下来,道:“陛下,饶过碧荷吧,是妾执意过来看皇后的。”
“一个卑贱的宫女罢了,照顾不好主子,留她这条命有什么用。”晏深并没有因为姜妙锦的话而选择放过碧荷,姜妙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碧荷从自己身边被拖走……
这是自己身边第几个宫女了?姜妙锦已经记不清了,刚开始,姜妙锦也闹过,可是晏深并没有因此改变过自己的想法,依旧我行我素。姜妙锦看着门庭冷落的长乐宫,似乎也透过那个沉重的宫门,看见了缠绵病榻的皇后陆筝宁,所有人都说晏深对自己用情至深,可这就是帝王之爱吗?若真是这样,姜妙锦只会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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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赶上穿书的热潮,就因为百无聊赖的情况下看了一下电脑里突然出现的小说文档,她就成了书里的陆筝宁,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穿到了故事还没开始的时候——陆筝宁十三岁回到王府的这一年。至于怎么知道的,她前一秒还在自己房间,后一秒就出现在这古怪的木房子里,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这房子里的陈设,以及屋外陆陆续续传进来的呵斥声,这场景像极了书里刚开始镇国公府接陆筝宁回去的情节。
只是书里这段是回忆,当初晏深本来是想找机会离开陆府的,误打误撞上了镇国公府接陆筝宁的马车上,然后因为一些意外害陆筝宁落了水,因此又被狠狠责打了一顿。
本来对于《强取豪夺:暴君轻点爱》这个万分抓马的题目,陆宁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闲来无事的她还是鬼使神差的打开这本小说,一不小心还看到了半夜。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你爱他,他爱她,她爱他的俗气四角恋,男主晏深从小被人嫌弃,各种欺负,收养他的陆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就连十三岁那年从落梅别苑接回来的三小姐陆筝宁也并没有给他多少特别关照。
然而身为庶女也是我们的女主姜妙锦却对晏深各种帮助,于是晏深就顺理成章的喜欢上了。很多年后,这个养在镇国公府的下人,竟然是皇帝的儿子,皇帝不仅让他当了太子,还让陆筝宁当了太子妃。
但是陆筝宁喜欢男二顾清,顾清和晏深一样都只喜欢女主。然后陆筝宁身边的侍卫陆明看不下去了,替自家小姐去杀姜妙锦,那结果自然是失败了,然后不仅自己死了,还连累陆筝宁被自己亲老公给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后面结局陆宁都不用看了,看书名就能猜到,肯定是晏深对姜妙锦各种强取豪夺,最后he,男二深情守护的故事。
风吹得窗外梅花树上的铃铛,一阵一阵的响着,陆宁支着胳膊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自己穿书之前的行为,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一没骂作者,二没骂角色,怎么就轮到她穿了呢?
正当陆宁发愁的时候,门却被推开了,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姑娘,看到陆宁一脸欣喜的跑过来,道:“小姐,您醒了?”
陆宁皱了皱眉头,随即有些迟疑的举起手,摆了两下:“嗨……”
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对着陆宁行礼道,“奴婢知夏见过小姐,本来半月前就要来接小姐回镇国公府的,只是了善大师说小姐生了病,不宜奔波,国公爷这才推迟到今日,命奴婢来接小姐回府。只是刚刚才见到小姐,陆深那小子不知道怎么也混着跟了出来,还冲撞了小姐,害小姐您落了水。这会还在外面罚跪呢!”
镇国公府、了善、陆深……这名字越听越熟,陆宁也越确定自己穿书的事实。陆宁抬头朝屋外望去,透过紧闭的房门,陆宁听到门后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不绝于耳的谩骂声。
知夏见状,随即了然道:“是不是吵着小姐了?奴婢这就让他跪远点。”说完,便走出了房门。
透过敞开的房门,陆宁看到知夏几步走到那群人面前,对着一个脏兮兮跪在中间的少年颐指气使,十分的有气势。刚刚在窗边陆宁也看不清楚实际情况,这会才看得真切。
陆宁重新打量起屋内的陈设,古朴简易的桌椅,窗边还挂着一副红梅傲雪图,陆宁打开那扇半开的窗户,正好梅花树的树枝伸在了窗前,那上面还挂着一串铃铛,铃铛下面的布条似乎还写着什么字,隔得太远,陆宁看不太清楚。此时铃铛在风下一下晃着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对于自己穿书的这件事,陆宁的眉头已经拧成两条麻花了。
陆宁,现在是陆筝宁了,重新走到门口,看着跪在远处默不作声的陆深,即未来的皇帝晏深,脑海里有浮现起自己看到的属于自己这具身体的悲惨结局,陷入了沉思。
虽然活得蛮久,但是……谁会嫌命长啊?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如果回不去,自己岂不是死在他手上?
如果想要避免原结局,我应该……对了,这种时候,身为女二的我应该趁着男主发迹之前,拼命刷好感送温暖抱大腿……呵!陆筝宁随即冷笑一声,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不靠谱的未来上,她选择相信自己,如今的男主势单力薄,皇帝也没想起这个便宜儿子,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小姐,我已经替您教训他了,居然为了一碟桂花糕就将小姐您撞进了水里……”知夏看到陆筝宁站在门口,兴冲冲的过来,邀功似的同陆筝宁说着。
“桂花糕?”陆筝宁回头看向知夏。
“啊……是啊……”知夏对上陆筝宁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
“东西在哪?”陆筝宁问道。
“是了善大师托人送过来的,小姐您落了水,应该是被送回后厨了吧。”知夏回道。
“去拿来。”陆筝宁吩咐一句,便径直走到陆深面前,明明是十一二岁的年龄,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左右。头发和衣服乱糟糟,脸也是脏兮兮的,想来是跪在这之前,被打了一顿。
“你叫陆深?”陆筝宁蹲下身子,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少年,本来毫无感情的一句话,却因为气虚体弱带了几分柔弱。
少年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少女,不发一言。
“你想吃这个?”陆筝宁抬手从知夏递过来的盘子里拿了一块桂花糕,又送到陆深面前。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余光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落在陆筝宁手里的桂花糕上。
僵持了半天,少年终于抬手,陆筝宁却是手腕一翻,将桂花糕捏的粉碎,看着糕点粉末均匀的混上泥土草屑,陆筝宁满意的笑了,看着陆深,言笑晏晏:“吃吧。”
少年死死的盯着陆筝宁,眼神复杂,就连陆筝宁一时也看不明白。但很显然这不在陆筝宁关心的范围内,陆筝宁状似不经意间的拍了拍手,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深,道:“陆深?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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