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弑兄

魏玉关上殿门,转眼看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此时正环着手臂,靠在殿前石柱旁。

“符大人。”魏玉低声招呼他,随后转身离去。

符银不曾搭理他,银面之下的双眼紧紧盯着那紫色的背影,竟生出几分复杂的恨意来。

他缓缓摘掉面具,露出一张俊俏却透着哀伤的脸,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小兽,在暴雨中蜷缩着自己的身体。

符银从怀中掏出手帕,那洁白的手帕上染着鲜血,像是雪地里的红梅散发着幽香。他情不自禁地将手帕凑近鼻下,细细地去闻,贪恋地闻,最后又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生怕被雨水打湿。

林瑾登基后,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扩大疆土上,其实他更想把寒国皇帝掳到身边来,那是他思念多年的白月光。

某天,林瑾正在靶场射箭,忽然有侍卫向他禀报,说废帝快不行了。

林瑾心中一颤,没来由的恐慌如汹涌潮水将他淹没,他放下手中弓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快步朝着水牢的方向走去。

水牢里回荡着水滴冲击铁栏的声响,林瑾踏着积水大步走来,铁甲上还沾着靶场的尘土,他一把抓过旁边的狱卒,冷声下令:“开门。”

他的声音像冰,狱卒哆嗦着解开铁链,随着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水牢中央,一个消瘦的身影蜷缩在污水中,曾经华贵的衣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下面遍布伤痕的肌肤。

不知怎地,林瑾的心猛地一缩,那是他的兄长,锦衣华贵的的太子,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却……

“皇兄?”他轻声道。

水中人缓缓抬头,林瑾呼吸一滞,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如今苍白如纸,右颊上狰狞的疤痕刺痛了他的眼睛,最让他心惊的是那双永远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空洞。

林笙看着他,却不说话。

林瑾听不见他的声音,不免感觉心慌,于是又说:“皇兄,这水牢里住的还舒服吗?”

林笙不答,仍是看着他。

从小到大,林瑾第一次失去兄长的回应,他怒吼着走上前来,铁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不是最会说吗?怎么不说话!”

林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极轻的笑,那笑容包含太多痛苦与无奈,苦的人心里发疼。

林瑾的情绪愈发焦躁,愤怒如火山般喷发,他一脚踹倒身旁的刑具,随后转身大步离开,吓得狱卒半天不敢有所动作。

回到寝宫,林瑾一把扯下铁甲,任由它们砸在地上。他走到铜镜前,看见镜中人双眼赤红,面容扭曲,这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新帝?

“来人,去取醉仙酿!”

当那鎏金酒壶摆在案上时,林瑾的手指竟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小时候生病,皇兄总是亲自喂他喝药,那药苦得很,但皇兄会偷偷在袖子里藏一颗蜜饯,等他喝完药就塞进他嘴里。

“皇兄……”他轻声呢喃,手指抚过酒壶上精致的纹路。

他恨,恨兄长什么都有,恨父皇的偏爱,恨那些大臣谄媚的嘴脸。但更恨的是,即使到了现在,他仍然会在梦中回到那个温暖的午后,兄长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陛下,酒准备好了。”太监尖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林瑾深吸一口气,拿起酒壶,他告诉自己,这是解脱,对兄长,也是对自己。

“再加一味药。”他突然说。

次日,毒酒送到水牢,林瑾亲自为他的兄长送行。

“今日,朕特意来送皇兄一程。”

林笙的目光落在酒杯上,瞳孔微微一缩。却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冰凉的酒杯握住。

“成王败寇,你认了吧。”林瑾转过身,不再看他。

林笙握着毒酒,声音沙哑而平静,似是带着几分不解,问他:“这皇位,就那么重要吗?”

这是林笙在水牢中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没有滔天的怨恨,只是平静的问他。

皇位,就那么重要吗?

清脆的酒杯落地声响起,却没有水撒出的声音,林瑾知道,他已经将毒酒喝了下去。

林瑾双眼发红,喉咙发紧,抬脚想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身来,看见林笙靠在石壁上,黑血从他嘴角溢出,衬得他的笑容格外刺目。

那双眼睛终于有了神采,却是林瑾最痛恨的那种,包容的,怜悯的,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皇兄!”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林笙。怀中人轻得可怕,冰凉的体温透过铁甲刺痛着他的皮肤。黑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染红了残破的衣襟。

他手忙脚乱地擦拭那些鲜血,却发现越擦越多,林瑾的脸上,少有地出现如同孩童般茫然的神情。

他抱着那逐渐冰凉的身躯,一遍遍呼唤着:“皇兄,皇兄,皇兄……”

林笙最终还是没死成,因为那酒不够毒,因为那人在关键时刻喊来御医。

林笙是在三日后醒来的,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请求林瑾将他送出宫去,态度坚决,无人能劝。

林瑾允诺,次日命人将其送出皇城,他独自站在空荡的宫殿里,望着远处兄长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皇位之前,再无皇兄。

永远都没有皇兄了。

林瑾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夜色渐浓,太监总管魏玉走过来,将大氅披上那宽阔的肩膀。

“陛下,天凉了。”

林瑾突然转身,抓住魏玉的手腕,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皇兄走了,你不会也离开朕吧。”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魏玉心头一颤,看见那双总是盛满暴戾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几分脆弱。

“奴才不会。”魏玉听见自己这样说,可他哪有选择的权利呢?

林瑾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嘴角微微上扬。但转瞬间,那点柔软又冻结成冰,随后猛地甩开魏玉的手,冷笑道:“朕与你这奴才说什么。”

龙袍翻飞间,他已大步走向寝殿。

魏玉默默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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