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七报了名号，便有穿着与大堂不同服饰的小厮为他们领路。

萧烟阁从前未曾在客栈住过，幼时家里管的严，怕他们在边塞贪玩出了事，萧父日日皆要查房。

后来回到京都没多久便遇裴琮，嫁入六皇子府，更不会在外住了。

她有些新奇地跟着萧景，同引路小厮走上楼去，越往上走越是从外面便能看出的奢靡豪华，连地上都铺着寸土寸金的波斯地毯。

“望月楼天地壹号间恭迎贵人们，房内清扫完成，已为您点上特定熏香，贵人指定的苦丁已备了上等品相，热水皆已烧好，正在温着。有事拉响屋内的细绳摇铃，便会有专人为您解决忧虑。”

小厮为他们将房门解锁，并把钥匙双手奉给萧七。

“小的这厢便告退了，愿贵人们在本店渡过美好的云霄。”

萧烟阁一路走来身着华服不似风尘仆仆，肌肤不同在京都的贵女那般过于白皙，头发高束英气矫健，面色红润，举手投足如浓厚泼墨画，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心里好奇面上却不显，毕竟前一世在宫廷学了不少礼仪，装得一副好派头。

等人一走，她进了屋，立马变样。

“哇，这屋子。”

她简直叹为观止，萧家不喜骄奢淫逸作风，萧父对孩子管教甚严，自小要求他们独立什么都要自己做，并无什么下人供他们驱使。

她比划了一下：“这得有你寝屋三倍大吧。”

萧七忍着笑：“公子出行皆是要住最好的客栈，任何地方都要最上等的壹号间。”

萧烟阁点点头，该的该的，谁叫他能赚那么多银钱。

她摸摸桌子上的琉璃茶盏，又想起自己屋子里将要全部被换成的仿制品，饶是她不懂欣赏这些古玩器具，也觉得此屋奢靡。

“是萧家亏待你了二哥。”

没曾想她这句话一说出口，萧景便没了声响，她奇怪看过去，就见萧景已经喝上了萧七煮好的茶，望着窗外月色。

“二哥？”

“嗯？”像是才听见她说话般，萧景扭头：“怎么了？”

“无事，就是，”她摸摸肚子：“我有些饿了。”

“去不夜城吃。”

“好，”萧烟阁口渴，也喝了一小盏苦丁茶，眉头直皱：“下次带大哥也来偷经一番。”

萧景失笑：“成。”

他们刚出客栈不久，便有一行三人身着黑色劲衣策马而来，为首那人脸带半张银边骷髅面具，薄唇微抿一言不发，身后二人左边那位将马牵走，另一位上前，出示了一枚镂空雕玉牌。

小厮看到大惊，立刻将掌柜的请出来。

这玉牌上的镂空图案皆不相同，他一眼就认出此人级别之高，心里暗惊自己得幸能见到左使。

当即就要跪下，云二伸手拦住他：“不必，主上出行一切繁缛从简，天地壹号间一晚。”

掌柜的顿时汗流浃背，仍是虚虚行了个礼，这才道：“左使明鉴，不是小人不尽心。”

“您来的突然，天地壹号间早就被人给订了，那人来头不小，今晚这房间恐怕是……”

望月阁其下设立三处机关，最高级别的左右护法一直大隐于市，为众人所知的便是其下受管辖的堂主，三是堂主之下的各家商铺掌柜。

裴云栈出行皆以望月阁左使之名义。

眼见云四将马匹牵好过来，裴云栈不欲为难他们。

“换一间。”

“是是，多谢左使宽宏。”

翡城是大凌第二繁华的地方，这里地处中枢，亦贯穿大凌最长的临江为天然屏障，南北互通，为大凌通衢之地，行商往来皆需经过这不夜城。

两人在关口便下了马，左旁边排着很长一条队伍，明显参杂着不同人种，依次排队进城，萧七进了右边的一间平房。

他很快出来，同时有人走到他们三人面前为其引路，径直通过那间平房进入北城。

还未走进便能窥探几分内里繁华，萧烟阁回头看了一眼关卡外黑暗中的长队。

“为何翡城只有北城会被称为不夜城？”

“翡城因为一些历史遗留缘故，虽受朝廷管辖，但仍是座自主权利很大的半自治城邦。离京都最近的南城管辖严密，但这北城为贸易自治区，无宵禁，亦不受大凌条例制衡。”

进入北城后所有马车皆不准通行，人亦不能骑着任何活物招摇过市，仅容许以步丈量。

“烟花易冷，可翡城一年四季无论昼夜，皆歌舞升平灯火不落，这里能让人一晚改变命运。”

通过北城的阀门，裴景便给萧七使了个神色，他隐匿进人群毫无踪迹，只余他与萧烟阁两人在街上。

“也是杀人不见血的销金窟，你离我近些。”

萧烟阁抓着他袖子：“萧七不在你身旁，你只能仰仗我保护了哦。”

萧景哼笑：“我让你离我近些，是怕你被人拐走了。”

她的武艺在萧府，是众所皆知的好，萧景如今这么说一定另有隐情。

“哦，你身上肯定还藏了什么东西吧，比如能证明什么的身份牌？”

萧景便头，略有诧异。

“脑子机灵不少。”

她扁扁嘴：“这大街上堂而皇之地拐人不会有人管？”

“三娘，这里不能拿正常的想法去看待，没有通行证的人在这里比奴隶还不如，你可以凭借武艺与他们抗衡，但你无法与这里所有的猎人对立。”

猎人又是什么？

二哥从来都是叫她烟娘，这下名字也换了。

“二爷？”萧烟阁立刻就懂了，试探着唤了一句。

“嗯。”

萧景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上抽出来：“你落后我一步。”

萧烟阁：“……”

二哥把她带过来果然是让她当侍卫的！

“记仇！”

萧景冷哼。

“三娘可见过西域舞娘？”

萧烟阁眼睛一亮，想了想：“二爷在这里可有相好？且带三娘去瞧瞧，我如此讲义气的人，定会为二爷保守秘密。”

萧景：“……别贫。”

“二爷你也到年纪了。”

陈香为他相看了许多世家小姐，无一没被他找由头拒了，萧烟阁有理由怀疑他二哥早在这里藏了温香软玉。

“这是丫鬟该说的话吗？”

萧烟阁：“……”

成。

她二哥。

亲的。

忍。

萧景凭空变出了把折扇，敲在她腕上，萧烟阁敏锐抽手。

没打到。

萧景失笑：“装得像点，二爷带你去谈生意。”

萧烟阁跟着他一路闲逛，买了些吃的，吃饱喝足后便有了精神，刚要开口问他到底去哪，就见萧景在一座挂满红绸的镂空高阁门前停下。

她抬头看着无比之高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金玉坊。

萧烟阁眼角一抽，她在门外便嗅到无比浓厚的香气。

“你带你亲……丫鬟去青楼谈生意？”

“有何不可？”

“可，当然可。”

重活两世她还没去过青楼，她早就想进去逛逛了。

不知道裴琮去过没有，想来他那般有洁疾的人，断不会来这种地方。

眼前这排场饶是皇宫里的贵妃殿，都比不上此般奢靡，当真是酒池肉林。

富贵迷人眼。

最近算账算得，萧烟阁头一遭意识到自己如此贫穷，下意识问道：“这进去一趟得多少银两？”

“也不多，开间上房你藏的银钱一半足矣。”

都已经进了门槛，她脚步一顿。

“怎么？”

“今日我们要在这里开上房？”

萧景心知她的意思，却偏不点出来。

他反问道：“不然怎么谈生意？”

萧烟阁伸手挡着他：“……用谁的银钱？”

“你进来便知了。”

金玉坊二楼暗阁，裴云栈正翻看着手下人送上来的账目，云二匆匆而来，动作有些急，他不免多看了一眼。

“那人来了？”

“来了，云娘认得他，不过……”云二面色有些怪异。

“说。”

“来人好像是萧府二公子，萧景。”

裴云栈：“……”

北城不问来由不问出身，如同这乱世中的桃花源，只要有银子便没有办不成的事。

身份牌上记录的是人在北城的身份与经历，断绝了俗世红尘中的姓名与背景。

“人确认过了？”

他们平时并不在北城，负责与这里对接的人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底下人一层一层报给福伯时，便只知一个名头。

二爷。

萧家二爷。

两字之差，天壤之别。

“确认过了，云娘认得那人，他在北城名头不小。但我方才在二楼，看萧二公子身边……跟着的好像是皇子妃，除此之外并无随从。”

“……”

谁？

他顿时有些啼笑皆非，阿烟今日同他说要在萧府过夜，结果却是跟着萧景来逛青楼？

她什么时候也会来这种地方了。

“暗处呢。”

“云四探查过，无人，萧二公子身边那位名唤萧七的侍卫不在。”

裴云栈丢了账册，简直是胡闹！

这位二舅哥确实有几分本事，上一世与萧景做交易时，他将这北城最大的运输线全全交由自己，这底牌确实惊人。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两人竟对上的这样快，扣住他鲛纱的人竟然是萧景。

他又是从何得知福泽村的事？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将萧烟阁也一同带来不说，身边竟连侍卫也不带！

“立刻把人撤了，不要让她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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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