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紧何万生那双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后寰犹豫道：“也许吧。”

“万生哥，你我初识的时候，我就曾经怀疑过。

可你是黑白无常亲自从阳间拘魂到地府的。

是从城隍庙走的，有城隍爷的见证。

《生死薄》上有你的名字，你有前世，你还有国籍、有身份、有过往。

你没有他们的一样的衣服。而且，远处的海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新鬼了。”

失望是难免的，何万生虽然早已接受了自己不清不楚留在地府的事实。

还是失落地点点头：“后寰，是我冲动了。还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希望能找到和我一样的同类。也许，还是做人时候的本能吧。”

“万生哥，我说的是也是’也许‘。”

何万生歪着脑袋，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明白后寰的意思了。

“万生哥，那些从海上来的小鬼，大部分和你一样，是经商的。

不是经商的，也是随着商人一起来的伙计、小厮。

他们都带着丰厚的物品，每一位的东西都不一样。”

“嗯？”

这引起了何万生的强烈的好奇：“可是，我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算是供养阁的东西精致，也是董菲菲在人间烧给我的。”

“没错，可你提了个点子，跟鬼市那些鬼和鬼差集那些鬼的买卖都不一样。”

“那，只是巧合罢了。也许很多鬼市的鬼商都曾想过这个点子，不过碍于阴曹地府的规矩，最终就没说罢了。”

“万生哥，就算是那些老鬼商想过，也没有你的点子先进，没有你的计划详。”

细长的眼角玩味地看着后寰，何万生忍不住笑：“后寰，你还挺适合当粉丝的。彩虹屁说来就来，拉踩也是一套一套的。”

“毕竟书读的多，后援会反黑站我都参加过！也就是现在菲菲年纪大了，想当年，我也是组织了好几个群的大群主。”

看着后寰得意的样子，何万生望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起来就格外阴森诡异的小路。

心中不禁感慨：我是谁，我在哪？

我怎么会在阴曹地府听着老鬼差说些追星少女的言论？

我怎么听了很多遍，还是不能习惯？

以后的日子，我是不是还要听很多很多遍？

“万生哥，你说以后菲菲还会给你烧照片么？”该来的总会来，追星老鬼追到了女神的身边鬼绝不放弃女神的任何信息。

“已经很久没烧过了。应该是年纪大了，没有人再执着于她的容貌了。”

后寰遗憾的说道：“那就没有新的贴在家里了。”

“要，贴在你和我住的家里么？”何万生实在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六案功曹里的巨型变形照已经让他不忍直视了，现在后寰丧心病狂到要在新婚的新房里也贴上大号的懂菲菲怪照么？

虽然结婚是假的，董菲菲是真的朋友。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后寰啊……”

“万生哥。”

何万生受不了后寰嚣张的眼睛在看向他时候的那种平和温柔，他想说，算了，贴吧，摆吧，别弄的太大，海报那么大也是可以的。

想着对后寰说，再去供养阁翻一翻，也许会找到新的照片。

何万生还没开口，后寰垂下眼睛说道：“万生哥，其实，小木屋才是我的家。”

“刚刚去过那间么？”

何万生的震惊，是后寰意料之中的。

别说何万生这种在地府几十年的小鬼，阴曹地府的大部分鬼，甚至在里面喝酒的鬼差，做买卖的海上鬼，都不知道那间屋子，曾经是后寰的家。

“还是廖子豪的祖宗帮我建的。”

天界、人间、冥界，三界还能自由往来穿梭的时候，廖家还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那时候，不仅仅有廖子豪的祖先，廖家无论主家还是旁枝，都是能通灵、过阴、问天地的奇人异士。

随着日月轮换，天地越来越远，人间独立于天地之间，人开始意识到死亡和魂魄，廖家人开始为私人鬼魂寻找安身之处。

有的人死了上了天，做了神仙，有的人死了还留在人间，漂泊也好，守护家人部落也好，都要有处容身之地，那地方和做人时候住的地府不一样。

没有死人愿意去冥界，那里又黑又暗，荒凉无边，长的奇形怪状，乱七八糟的鬼怪时常出没，凶残无比，连轻飘飘的魂魄也不肯放过的一口吞下。

一直和鬼有密切联系的廖家，在给人间死魂建坟修冢的时候总会瞥见角落里一抹怯生生的黑影，是冥界的寰。

和冥界里的鬼都不一样，寰和人长的一模一样，甚至更高俊美，像是天上的神仙。

只是他的眼神凶狠犀利，像是悬在空中的一把古剑，随时都能刺破阴曹地府里的黑暗，人间的不堪被天庭粉饰的太平。

天庭说，他是神，应该住在天上。

寰的脚踏在地府的黑暗的土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神仙劝他，寰，你挺得再直，也到不了天上。

寰就飘的飞快，快到所有的神仙都追不上他。

他告诉神仙，不在天上，照样可以飞，不但我可以飞，冥界所有的鬼都可以飞。

寰说，他是鬼，不是神，是地府里土生土长的鬼，要永远守在地府里。

天上的神仙们无奈，浩浩荡荡地从冥界打道回府之前，非说寰是鬼神。

管他是什么，只有能守着地府，守着后土娘娘就行。

寰从来不去天上，他不喜欢那里的光芒万丈，一派祥和。

他喜欢人间，晴时雨季，悲欢离合。

他总是在阴天或者夜晚来到人间，他怕打扰了春和景明之下一家老小的其乐融融，三五好友的小聚畅谈。

高兴的时候见了鬼，就不高兴了，鬼长的不好看，带着阴冷的气息和奇怪的磁场，人会受到惊扰的。

当廖家的祖先修坟的间隙坐在坟头休息的时候对寰招招手，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是寰吧？”

不知道是廖子豪的那辈祖宗，一样的白净书生脸，抡着锄头，挖着土，一身的力气看起来却像个书生。

寰不敢搭话，低着头，偷偷抬起眼睛点点头。

属于人类温热的手拍在寰的脸上，寰不喜欢热，可他没躲，他喜欢和人亲近。

“还是个孩子呢。”廖家人和鬼打交道久了，也知道了鬼的年纪。

鬼即使不吃不喝也会长大，只是长多久，怎么长，长成什么样，每只鬼都不一样，也没什么规律。

寰这样骨骼突出，肌肉纤薄的相当于人的少年，个子再高也是个孩子。

“等我们修完这座坟，就去冥界给你盖个房子。长大了，要有自己住的地方，将来，还能在里面娶媳妇。”

廖家人知道寰已经很老，从他们和鬼打交道，寰就是整个冥界最老的鬼。

可他从来不传鬼讯，也不使鬼计，连吓唬人都不吓。

有时候在冥界和巨大的鬼兽搏斗，身上没有血，也没伤，魂魄总是完整。

手上拎着，嘴里咬着，不知名鬼兽残破的恶魂，看的冥界里的小鬼瑟瑟发抖。

有的时候，他只是东飘西荡，扬起地上尘土，又往忘川里扔下石头。

他会收集绿色的鬼火，照亮他白皙脖颈上的红色吊坠。

地藏王菩萨曾经要用莲花换他的珊瑚红吊坠，他摇摇头不肯，攥在手里握的更紧了。

大多数的时候，寰会在日落之后月亮升起的时候来到人间。

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听着部落里的巫师先知讲述着天上人间和鬼怪的故事。

有些故事说的不对，寰也会想很久。

当廖家的祖先说要给他建房子的时候，寰不可思议。

“和人一样的房子么？”

“建不成那么好的，寰啊，你们冥界一片荒芜，我们廖家的修为也还要再精进的。

想要人家的样子，要让天上的神仙来造，他们还能造的更好。“

寰摇摇头，拉着廖家人来到冥界。

“怎么不在忘川和花田那边造？那边景好，人间的人都是依水而居。”

“我是鬼。”

“水也养鬼，水养出的鬼阴气更重。”

“真的么？那去海边吧！”

廖家人不解，寰告诉他们那边有海。

走了很远，走到走不动为止，依旧没有看见大海。

寰让他们等着，他飘去看看还有多远。

海浪声依旧澎湃，寰始终没有找到海，不停歇的漂荡，漫无边际的寻找。

海浪声总是不肯停歇的召唤着他，在某一个时刻，他抓住了海风带来的水汽，带着大海的咸味。

应该很近了吧，应该就在不远处，冥界的虚空到底有多？

真的大到能容下一片一望无际的海么？

再也没有抓住飘来的水汽，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飘了多远，身上的肌肉似乎结实了些，头发也更长了，先回去看看再来吧。

再飘回来的时候，廖家说已经换了四代人，祖宗等不及上去了，答应了寰，就派人时不时下来守着，等寰找到了海就给他建房子

“给您造个房吧，您在这落个脚再去找。

祖宗交代下来的事，我们这辈有幸替您建造了。

日后来了廖家人，还请您多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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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