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万生无奈地摇摇头，薄薄的眼皮抬起来，没有烛火的摇曳，这间屋子里，最亮的就是后寰的眼睛。

冰冷冷的闪着寒光，像是冻住的湖泊，冷冽的在冰封的土地上开启闪烁的光亮。

早已经僵死的何万生，因缘际会又心甘情愿的沉入湖底。

纹丝不动的冰冻湖面下是一波接着一波的袭来的湖水，带着寒冷的温度以及细小的冰碴儿。

何万生感受着湖水的流动，一次又一次的冲刷着他已经要出窍的灵魂。

不安的灵魂躲进深不见底的湖泊中，整池的湖水用尽全力包裹着他，保护着他。

逃走的灵魂似乎是在对他说，如果你感到不安，请抱住簇拥你的湖水，一切便能安稳。

跟随着灵魂的召唤，何万生这样做了。

他张开手臂，拥抱住面前的后寰。

胸膛结实，肩膀宽阔，长马尾偏在胸前，被何万生压在了侧脸，丝丝缕缕的丝绸般的质感，让贪凉的小鬼难以自持的轻轻磨蹭。

终究是在极寒的地方太久，冰封的湖水已然已经冻僵。

“万生哥。”

沙哑的嗓音从后寰的胸膛里传出，僵直的姿势已经暴露了他此时的不知所措。

短暂的拥抱以何万生兄弟般的拍拍了老鬼的肩膀结束。

“抱一下就不紧张了，刚才我那不争气的小魂是不是在偷偷叫我了？”

后寰明朗的笑容再次回到脸上：“他真的胆子特别小。我常常意识不到它的存在，总是躲在角落里，别的魂魄似乎总是在大声的呼唤他。万生哥，你的魂魄怎么偷偷摸摸的？”

“还是不是你选的？

你把我最怯懦的一缕选走了。

还把你最活泼的换给了我。

现在好了，我勇敢的我自己都害怕。”

“你刚才抱我时候就挺勇敢的！”

后寰脱口而出的话让何万生瞬间怔愣。

难道自己那还不明了的心思，后寰已经有所察觉了？

“万生哥，你是整个三界第一个拥抱我的鬼！”

“是，是么？”

后寰认真地点点头：“试问，谁敢抱我这样的老鬼？再说，我也不让他们随便抱。我多高冷啊！”

“没，没错。”

后寰晃晃何万生的肩膀：“万生哥，你怎么还磕巴了？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你我换了魂，肯定要有一段相互适应的过程。

我的魂魄有时候会召唤我，你的魂魄有时候会召唤你。

他们还不适应，需要原主贴的很近才能慢慢适应。”

“那，你要不要也抱抱我？我的意思是，你的魂魄也许需要你。”

“切！”后寰嫌弃地直摇头：“我那缕魂，野的狠。

要不是我是鬼神，根本驯服不了他，估计自己就成精成怪了。

他才不需要我，离了其它九魂，我感觉的到，他更喜欢你这位让他只有两位兄弟的新主。

不像万生哥，你的魂魄，虽然胆子小，但是很乖。”

“他在你那，还想着我，算乖么？”

何万生问的小心翼翼。

“当然乖了！”后寰点头说道：“就像小孩子离开了家，到了学校。

他想亲人，你就是他的亲人，他想和你亲近，想你别忘了他。

但他在学校，也是就是在我这，都有好好学习，慢慢成长，一点也不拖后腿，顶多算是比较内向的孩子。”

“那我以后能不能常常抱抱他？”

看着何万生满眼的希冀，后寰这只冷酷的老鬼无情地摇了摇头：“万生哥，不能经常，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不过，念在他年纪小，胆子小，最近还是可以的。”

想了想，后寰补充道：“最近最好经常拥抱他。”

“为什么？他很害怕么？”

后寰摇头：“怎么会。他在慢慢强大，只不过，抱抱还是越多越好。”

像是划开黑暗的火柴，带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呲啦”声，在何万生的心里点燃了火苗。

“越多越好？是对你还是对他？”

何万生难得没有笑容，问的正经。

后寰似乎也知道瞒不住了，迂回了这么久，该说的早晚还是要说出口。

“算是我跟他借的。”

“借我的拥抱？”

后寰羞涩的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借？”

后寰又摇摇头：“万生哥不会借我东西，只会直接给我，你不让我还，我心里过意不去。”

“还我什么？拥抱？”

刚点燃的微弱火苗，“噗”的一下被当头的冷水浇灭了。

后寰没有说话，何万生有些泄气的问道：“说吧，为什要借拥抱？”

“阎王殿那边。”后寰顿了顿：“说我和哥这件大喜事办的不喜庆。

结阴亲没办礼，连着客栈挂匾一起办了，不像个样子。

办完了，也不和哥亲近，连轴的在六案功曹加班，让鬼差们看不见结亲的好处，没起到表率的作用。

还冰魂冷魄的让万生哥你自己守着木楼，让想和鬼差们亲近的小鬼更没了胆子。”

“所以你就借我的拥抱给阎王殿那边装样子？”现在的何万生，心里冷的比后寰这冰封的湖泊还要平静。

他劝自己，别和老鬼谈什么情爱，更别对他动心。

天地间就是这么安排的，鬼没有心，土生土长的老鬼更不懂情爱。

还没把自己劝好，老鬼又开始了没深没浅的撒娇：“万生哥，我心里记着你的话。

你说的，咱们两个是假的，没感情，但要做戏做的真，小情侣耍花枪么。

我在菲菲演的电视剧上都看过，男主女主，一会儿误会，一会儿没长嘴似的。

我也是想和阎王殿这么交待的。”

“然后呢？”

“然后就……”后寰发现自从与他的万生哥扯到一起，他再也不是地府里风风火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了，说话都跟着他万生哥学的温柔吞吐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松了松束在脑后的长马尾，好像释放出了一点智商。

似乎还是不够，后寰支着前额惆怅道：“反正就是没成功。

要是他们分开来劝，我还能撑到彻查完全部卷轴。

估计他们十个也知道单枪匹马的说不过了，所以纠集在一起，给我来个以十对一。

我就被他们劝回来。”

“本就该回来。”何万生说的平静。

后寰抬起了眼睛，探究的望着何万生。

“这不是家么？既然成家了，总在单位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后寰不想自己再这么温吞下去，爽朗的性子，他决定干脆说开了：“万生哥，咱们两个，毕竟不是真情实感的阴亲。”

“所以，就咱们两个知道就行了。别再让其他鬼多了心思。”

何万生的话给这件事定了基调。

从结亲起就纠结的后寰，突然心里就明白了。

“万生哥，那以后我常回来，什么事都和你商量。”

握住老鬼的手，何万生看着他点点头：“后寰，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是比合作更亲密的关系。

三界之内，你我的关系有多微妙，你知我知就最好。

现在定好了，以后的万万年，希望你我都不失约，都这么着了，你看行么？”

后寰抽出被何万生握住的手，伸出小手指，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小鬼：“万生哥，拉钩还是什么？你小时候定下的约定是怎样才算郑重承诺的？”

嘴角的梨涡盈满了笑意，何万生也同样伸出小手指，冰凉的骨节相交。

老鬼嘴里是人间儿童口中幼稚的歌谣，何万生不知道鬼有没有童年，后寰是不是有小伙伴，他们鬼童之间的玩耍又是什么样的呢？

“万生哥，别想。”

何万生迷茫地看着后寰。

老鬼慌忙的伸出手摸了摸何万生的头顶：“万生哥，别想鬼童的事。

他们是三界最惨，也最残忍的孩童形象。

那缕魂魄，活泼的像是不懂事的鬼童，他会捉弄你，让你脑子里出现鬼童玩耍的画面。

对你这样普通人死而成的鬼来说，是极其血腥恐怖的。”

何万生听的直摇头，鬼童他见过不少，他本就有些恐惧那些阴森残破的儿童形象。

此刻，再听后寰如此说法，越是恐惧越是脑补了更多。

“后寰，我以为新魂能让我强大勇敢，偶尔的过于活泼。没想到，还会捉弄我。”

“万生哥，凡事福祸相依，三界里哪有一缕完美的魂魄？你得慢慢驯服他，你驯服不了，就找我。”

何万生不禁好奇：“怎么驯服魂魄？”

“对于你这个新主，你保持着你本有的意识，按照你的心境，尽量做到和以前一样，让他适应你就行。对我来说，就，恐怕要用些手段了。”

后寰后面的话越说越轻，何万生知道，怕不是残忍至极，就是涉及阴亲的夫夫之事。

淡淡地咳嗽了两声，是三界之中都心照不宣要转移话题的信号。

何万生坐直身体看着老鬼问道：“后寰大人的整个假期都要在無客栈里渡过了么？刚好，我这缺鬼，你来帮帮忙。”

老鬼遗憾地摇摇头：“万生哥，阎王殿不只停了我的批注，让你也暂且放下客栈的布置。说是亲自在鬼差的备考生中选拔，初试不过的，就建议来客栈先行为地府服务。”

“这么说，在阎王爷那，已经定下了，你我就整日厮守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