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学海来自一个南方海滨小镇,过去他们家靠捕鱼为生,后来渔船出了事,为了能不受影响凑到赔偿金,他父母都进了工地打工。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家庭,生了四个孩子。
三女一男,他是最小的那个男孩。
母亲沉默寡言,父亲暴躁易怒,这在吴学海长大的小镇十分常见,在他上大学前,几乎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
直到父母坐了两天绿皮火车送他去北方上大学。
面对其他三个室友光鲜亮丽的父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庭是如此拿不出手。
其中一个室友是单亲家庭,他被母亲抚养长大,那位中年女人保养得当,脖子上带着的翡翠异常夺目,抚摸着儿子的头让他好好学习,缺钱就给她打电话。
吴学海的父亲在他们去食堂的时候阴沉猜测,说那女人一看就不正经,让吴学海少和那个室友来往。
吴学海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看着其他几个床铺上柔软的垫子,突然就想大声反驳。
他想说人家不见得能瞧上他。
他满嘴黄牙的父亲,土里土气的母亲,穷酸的行囊。
后来吴学海拼了命的打工,想要在大学的城市里扎根。
他父亲知道后夸他争气,有本事。
第二天,吴学海就接到了三姐的电话,电话里她头一次哭得那么绝望。
她问,是不是只有她死了,吴家才能放过她?
电话的最后她又说。
不会的,即便是她死了,吴家也会把她的尸体卖一笔好价钱,卖给村头那户要配阴亲的人家。
等她死了,她就去阎王跟头告状,让吴家断子绝孙,永远别再祸害其他的女儿。
吴学海听得心中发冷。
立刻打电话给父亲,才知道他把三姐嫁给了包工头做儿媳妇。
包工头的儿子长得并不难看,甚至在他们那个地方算得上帅气。
只是因为身体缺陷,心理变态,喜欢凌//虐女人,而小地方打女人,哪里算得上什么罪。
三姐进了他家门,恐怕短命。
他质问父亲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那不是好去处,还要把三姐嫁过去。
“我查过了,你那个地方房价要两万一平,以后起码生两个孩子,得买个一百多平的房子吧,包工头给了我八十万,我一会儿都打给你,你是大学生了,知道怎么搞钱。”
父亲的一番话,说得很平静,好像回到了当初在海上捕鱼的时候。
捕到大鱼,就在摊子上和人讨价还价,卖个大价钱。
三姐就是那条大鱼。
吴学海早就习惯了三个姐姐的付出,在家里他什么活都不用干,也只有他不会被打,父母都说那是因为她们犯了错,所以要被打。
现在吴学海知道了。
她们都是鱼,不打晕就会跳出鱼篓,运气好的跳回大海,运气不好的就是死。
吴学海看着天天说着当初他的初中老师上门时说的话,感觉脑子里有一根神经在疯狂跳动。
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可为什么呢?
他也是被迫的呀。
他也不想父母做那样的事情,他也为了三姐争取过。
八十万他分文未动地还给了父亲,说如果这是卖三姐的钱,他是不可能收的,哪怕最后回到镇上去打鱼。
父亲没骂他,也没说什么。
三姐也没嫁给包工头的儿子,她去厂里打工了。
吴学海很头疼,他想不起来了,后来三姐嫁人了吗?
他死前是毕业了,还是工作了?
什么都想不起来。
裴老师将倒下的珍珍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圈,问天天:“我们幼儿园还缺一批道具,如果你愿意把珍珍送来做道具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海海入学。”
“当然可以!”天天立刻道,“真实太谢谢您了!”
织织握紧了手往前走了一步,可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吴学海按着跳动的太阳穴,看着在裴老师手中挣扎的邱珍,艰难地开口:“不……不要……不要把珍珍交出去!我不……不上学了……”
所有的视线聚焦过来,吴学海张大嘴巴呼吸,试图让更多的空气缓解他的恐惧。
“海海说什么?老师没听清楚。”裴老师问,吴学海刚想重复,她先开口道,“对了,忘了说,海海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今年还不能入学的话,就得收进刑区了,毕竟他是违规出生的嘛。”
刑区……
吴学海嘴唇微微颤动,他是经历过第一站的人,知道这里面的惩罚有多血腥可怕。
他能承受吗?
只要把素不相识的邱珍交出去,他就可以躲开的。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就和三位姐姐一样,本来就是为了他而出生的。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吴学海听见自己的回答:“没什么,我没说什么。”
他看见裴老师笑得更开心了,转头看向珍珍,问她:“你听见了吗?姐姐?”
邱珍又惊又惧,扑过来就要撕扯吴学海,被天天一把拦住,他怒斥:“没规矩!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我不去做道具!放开我!凭什么!”邱珍已经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她疯狂地挣扎,像鱼篓里脱水的鱼,“吴学海!你等着!即便我死了,下地狱了!我也会去中转站杀了你!”
吴学海空洞地看着这一切。
他想起来了。
三姐没有嫁人。
她在厂里被强//奸了,明明保留了证据要去报警,却被那个男人用一笔钱和她父亲和解了。
那笔钱用来做什么了?
吴学海记得他毕业那年,靠着父亲给的首付,在读大学那个城市买了一套小房子。
他不知道那是掺着血和耻辱的钱。
因为三姐死了,她从厂房楼顶一跃而下,厂长又赔了一笔钱。
他以为那是三姐的赔偿金。
这不怪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
要怪。
就怪父亲。
是父亲做的决定,是他卖了三姐,榨干了三姐的最后一滴血。
都怪他。
吴学海抽出了腰间的皮带。
那根皮带原本是他买给父亲的礼物,花了很多钱,后来又被父亲塞在行李箱里带了回去。
他舍不得浪费那么贵的皮带,哪怕款式有些老气也一直戴着。
现在,他用那根皮带,从背后勒住了天天的脖子,在裴老师的笑容里,越勒越紧……
捕鱼人最后窒息而死。
……
“讨论得怎么样啦?哪个小组想第一个发言呢?”丰老师不厌其烦地问着根本没人想回答的问题。
苏婵白着脸看向应恣生,她和陶皓月一组,必须有一个人回答。
即便他们理智上知道自己死了,但是因为没有死亡记忆,很容易忘记,还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一个活人,接受过教育的活人,是很难推另一个活人去送死的。
应恣生笑眯眯地伸出两只手,先是比了个心,又摸了下肚子。
苏婵挣扎了几秒,果断举手。
“很好!婵婵小朋友第一个举手!真是个好孩子!如果答对的话,老师会给你一个奖励哦!”丰老师从她的教案里抽出一张纸,对着大家晃了一下。
那是一张小星星贴纸。
丰老师:“一颗小星星可以免受一次惩罚。”
众人看向贴纸的目光里都掺杂着渴望,免受一次惩罚,在没有规则的世界里,可是一道保命符。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听听婵婵的答案吧。”丰老师对着苏婵摊了摊手。
苏婵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扬起笑容,她忍着心中的恐惧,磕磕巴巴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我们都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通过脐带连接,所以我、我们要爱妈妈……”
她只能根据应恣生的手势想到这些,说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回答后,是长久的静默。
苏婵甚至不敢抬头看丰老师的脸,她垂着头,几乎是用一种慷慨赴死的心态去等待结果。
啪啪啪。
是掌声,丰老师鼓着掌夸奖:“很好,我们作为好孩子,要爱妈妈,婵婵答得很好。”
她撕下一枚星星贴纸,粘在苏婵的脑门中间。
那颗金色烫金的星星贴纸像是融进她的皮肉里,慢慢消失不见了。
“下一组。”丰老师说,“可不能再说前面同学提到的内容了噢。”
崔桓面无人色,坐在小板凳上满头冷汗。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故事要说什么,什么脐带,什么羊水,人都已经出生了,怎么可能再回到肚子里。
但没关系。
他的队友是npc小朋友,只要把他推出去,他就不用接受惩罚了。
“我、我的队友知道!”崔桓推了把吉吉。
吉吉僵硬地站着,说不出话来。
丰老师问:“吉吉,你读到了什么?”
吉吉沉默了一会,回答:“我们要爱妈妈。”
“重复。”丰老师笑着说,“回答错误,要接受惩罚哦,现在去小黑屋吧。”
她指着教室后面的一扇血色大门。
吉吉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大门前,门自动打开,将他小小的身影吞入其中。
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传出来,但丰老师也没有继续提问,似乎在等着什么。
五分钟后。
众人的脑子里响起机械音:
【徐嘉死亡,第二站主线任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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