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听到方扶析这一介绍,丹娘面上露出诧异之色,转身走到宋禧身边。

宋禧自是记得李璟序,只是没想到她是沈家女。他面色微沉,在丹娘耳边嘱咐几句后再度退入房中。

丹娘重拾笑意,步履摇曳地走下楼梯,扬声吩咐:“不知道二位前来,有失远迎。来人,给贵客上两壶好酒!”

“不必,”李璟序自袖中取出纸笔,神色淡然,“我只问几句话,还望丹老板如实相告。”

“沈小姐但问无妨,奴家定是知无不言的~”

丹娘找了个空桌坐下,又拉了拉旁边的凳子,示意李璟序入座。

她无意纠正对方的称呼,直接切入正题:“正月初九夜,静园举办寿宴,醉仙楼负责安排舞姬入园奏演。当日遣去了哪些舞姬,所奏曲目为何,其间可有何异常?”

“昨儿晚上嘛,”丹娘柳眉微蹙,作思考状,“去的是醉仙楼中最好的一十二名舞姬,跳的是一曲《瑶池贺寿》,说起来,奴家昨儿在席上还瞧见了小姐您呢。若论有何异常,那便是碧儿,消失了一段时辰,丢了一支簪子。还有,宋公子遇害的事……”

“昨夜只安排了一支曲目吗?”

“自然不是!”丹娘拔高音量,“静园的差事,谁敢怠慢?为小公子贺寿,我醉仙楼足足准备了五支曲目!只是……”

李璟序见她语带迟疑,追问道:“只是什么?”她清楚记得,一舞刚毕,闹剧便起,之后再无歌舞上场。

“《瑶池贺寿》跳完以后,碧儿说是去小解,却迟迟未归。碧儿是这几个丫头里最伶俐的一个,没她领舞,后面的舞也就没上。再后来,不就出了那档子事嘛。”

李璟序颔首,继而抛出第二个问题,“不知丹娘子与宋国公,是何种交情?”

丹娘兀自倒了杯茶,一饮而下,不答反问:“沈小姐觉着呢?”

昨日宴席上,她与宋禧并肩而坐、姿态亲密,李璟序原以为她是宋禧的姬妾,未料竟是这醉仙楼的东家。

醉仙楼虽非邺京城第一酒楼,却也名号响亮,按理来说丹娘不应自降身份,委身于有名无权的宋禧才对。

她并未接丹娘的话,继续问:“醉仙楼小厮众多,丹老板为何偏要雇一个外来脚夫帮忙送静园的宴席膳食?”

她环顾楼中,仅是眼下端茶送水、候在门边的伙计就不下十人。

丹娘轻叹口气,“那孩子也不容易,他寻上门来,我便给他个活做。况且醉仙楼用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做事稳重,我很放心。”

写下最后一个字,李璟序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将宣纸递到丹娘眼前。“丹老板请看,若无出入,便签字画押罢。”

丹娘也不多言,指尖自唇上轻轻一抹,蘸了些许胭脂,在纸尾按下一枚鲜红的指印,轻摇团扇:“沈小姐这字实在娟秀,只是奴家有些倦了,恕不远送。”

李璟序并不在意她这逐客之语,顺手抄起桌上一只空筷盒朝二楼那扇微掩的房门掷去。

“咚”的一声轻响,方扶析的脑袋应声从门后探了出来。

“小方大人,还走吗?”李璟序冷冷问。

“走走走!”方扶析飞身而下,正好落在她身边,侧身弯腰,笑吟吟道了声:“请!”

此时楼上雅间内,宋禧手边正立着一只信鸽。他熟练地解下鸽腿上的细小信笺,展开一看,眸光一凝,低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李璟序。

姓李……

铁手指节轻叩桌面,陷入沉思。沈渊膝下仅有二女,一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沈岚,另一位则是早年与沈渊决裂、离家远去后再无音讯的沈宁。

一个姓李的孩子……莫非是?

他吞了吞口水。宫中现有五位皇子,一位公主。大皇子乃中宫所出,才德出众,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二皇子则是方贵妃所生,勇猛果决,与当今圣上最为相似,圣眷正浓。三皇子生母身份低微,故不得宠。五皇子最是自在得意,不喜诗书,唯爱丝竹享乐。而那位唯一的公主,深居简出,无人得见其真容……

他摇了摇头,不会的,一个野丫头,绝不会是公主。

正思忖间,丹娘推门而入,将李璟序方才的询问与自己的应答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好一个大理寺,好一个京都府。硕儿遇害,他们便派两个废物来查案……”

丹娘移步至他身后,替他揉按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凝重,缓声道:“这丫头我是见过的,她自幼便长在大理寺,那时候她跟的还是前任少卿,几乎形影不离。”

“他?”

丹娘点了点头。

再回书院已是未时三刻,李璟序看到熟悉的马车,没有急着踏入大门,而是绕至后山。忙活了半天早已腹中空空,待她走到约定地点时已感疲累,找了块石头坐下。

身后传来踩踏积雪的声音,她不抬眼皮:“亲儿子死了,宋禧却出现在醉仙楼鬼混。那个有嫌疑的舞姬碧儿是丹娘亲信,而丹娘又与宋禧关系匪浅。宋硕之死只怕与宋禧脱不了干系。”

脚步声戛然而止,一个食盒出现在她面前。见她坐着不动,男人轻笑出声,亲自掀开食盒,取了一块糕点浅浅咬了一口。

“没毒,吃吧。”面具之外的桃花眼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李璟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那枚糕点送入口中。对方收回停滞在半空的手,笑出了声。

见她连吃了两三块点心,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白瓷酒壶,“喝两口?”

李璟序摆摆手婉拒了,“话说,”她又掏了两块塞进嘴里,大口嚼着,边咽边含糊着问:“话说东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安月。”

她动作一顿,诧异抬眼,没想到他就这样轻易将真名告知于她。毕竟明心斋主人在江湖中向来行踪莫测、身份成谜。

话归正题,他问:“你的意思是,宋禧自己杀了自己的儿子?为何。”

某人晃晃脑袋,“猜不准,不好说。你瞧他胳膊腿都是铁铸,没准儿心肠也是铁打的呢。”

安月又笑了,笑声隔着面具显得颇为诡异。“李小姐,你捉弄我。”

“我所说皆为眼下能查到的实情,再无隐瞒。”李璟序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拍拍衣袍,打算回去上课。

男人身形如风,无声拦住她的去路。

“看看这个。”

李璟序脸色一变,方才的玩世不恭顷刻消散。她欲抬手,却在看到那物件时顿住,一股哀戚之色如潮水般漫上眼眶,她怔怔望着,张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安月捏住她的手,将那绣了只无耳猫的锦囊塞进她手中。

“这是你舅舅生前唯一的遗物,留着吧。”不等她回过神来,他继续道:“你要的,我替你寻来了。我要的,你可还记得?”

少女抬头,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吞了下去。

他居高临下凝望着她的眸子,冰冷的话语忍不住多了些松动,“半月前,金瑞池捞上来一具尸体,是礼部侍郎裴木的公子裴萧。七日前,城南义庄门口躺着一具尸身,正是失踪月余的许少钦。宋硕是第三个。这两家花重金来明心斋买这凶手的踪迹,你知道的,我要做生意。”

许少钦……这名字她并不陌生,是她外祖父麾下骠骑将军许成的独子。许成常驻军营,疏于管教儿子,许少钦终日流连花街柳巷,偶也跟在宋硕身后,行欺男霸女之事。一月前此人莫名失踪,竟在七日前陈尸义庄门口。

安月继续解释:“裴萧也好,许少钦也罢,还有这个宋硕,都是仗着家世横行邺京的纨绔。欺压良善,强抢民女,恶行累累。如今他们相继被杀,尸体皆现身大庭广众之下,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行恶事遭报应,万一是老天爷要收他们呢?”

安月笑道:“明心斋收了银子,哪怕是地府鬼差,也得将他揪出来。”

“你为什么相信我。”她始终看着他。

寒风骤起,吹动他额前几缕墨发,面具下的轮廓更显幽邃。

“你忘了么?”他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做生意最讲究有来有往,况且是你找到的我。而我信你,也是信这锦囊的主人。”

李璟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书院,回过神时姜且已依偎在她身边,挥动着一支未蘸墨汁的毛笔。

“小序儿,”她声音软糯,带着一丝迷茫,“你说,我们如今这般刻苦读书,将来真能做官吗?”

她抬手揉了揉姜且的发,应道:“能。”

“可是你这么厉害,大理寺还是要收回小铜牌。我不如你,怕是更无处可去。”她语气透着失落。

李璟序将铜牌取下放在案上,“他们未曾收回,瞧,还在这儿呢。”

姜且拿着铜牌细细把玩,李璟序的思绪却飘到了半年前,她生辰那日。

初夏微雨,她带着攒了许久的银两并几件首饰,冒雨叩响了那扇从不敢轻易惊扰的门。

门后便是那张如今已不算陌生的面具,他说:“我不收你的银子。”

她怔住,陷入无止境的迷茫。

“我知道你要查什么,明心斋可以帮你。代价是,你会欠明心斋一个人情。”

那一刻,她愣在当场,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人情”,竟会值这么多银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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