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肖禛抬眼,看着方玄策敲击着膝盖的手指越发无序,他能感觉到方玄策的情绪不对,表面上看似平静,内在早已波涛汹涌。他终究是怕自己同他异位而处吧。

肖禛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从茶水上转移,静静的看着靠在床上的方玄策,接着说:“简王此人,一向不沾权贵之事,惜命的紧,且不说,方家与他无甚交集,就是有,他也不会用一家人的性命去冒险。此事后,也并未涉及简王府其他人。

抛却这些,父王将士远征,失败者虽明令有惩罚,但是又有几人真正因为战败受罚的。更何况方将军战功赫赫,且战败有诱因,为何父王会当着群臣的面,撤了范其的军衔,岂不令人心寒。当真仅仅因为失了昆阳一城。

其三,也是我至今不明的一事。起先,兵力远胜于我们的玄黓,既然是两军对垒,为何除了第一次正面交锋之外,后续一直是迂回的打法,就像是在故意等着什么一样,丝毫不慌不忙。

方家军于玄黓对战,我们大军有十五万人马,白裘虽率领二十万有余。但是,如果真因为粮草原因,我们虽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是方家军的战斗力却远胜于他们,未必不能赢,最后在那般情况下,方将军,仍以八万方家军杀了白裘主力,此一战,换了天澜五年的和平。

这便是我所能解释的,父王为何会仍有惩戒的原因。君王认为,有着这样战斗力的方家军,哪怕在粮草未到的情况下,也不应该给天澜造成这样的大的损失。

而正是因为方家军的神话,朝堂就无人觉得这种说法,有什么不对。”

肖禛发出一声嗤笑,清冷的眼眸中挂满脸嘲讽。方家军再强,终究是肉身凡体,大家只记得他们一次次的凯旋而归,却忘记了,他们出征时候是几人,而归来时又余下几何!

最后这话,肖禛说的有些艰难,因为这件事过于嘲讽:“而至于最后一点,我这里只有一种解释,玄黓从最开始,或许就在等一个时机,等着方家军粮草耗尽的这一天,此时,他们根本不需要耗损如此多的兵力,便可直达昆阳。

昆阳一战之前,针对方家军的局,便已经设下。

在天澜能够布下这个局的,只有一人——这天澜的掌权者。”

一个君王,联合外敌,宁愿以一城为代价,也要把效忠于自己的忠臣将领,尽数杀干净,简直荒诞至极!不是吗!

肖禛敛去眼中的冷意,起身,走到方玄策跟前,慢慢的的蹲下身,任由华服,拖在并不干净的地上,他看着方玄策的眼睛,两人一俯一仰。

“阿策,我能力有限,周身全是约束,手伸不了太长,这些事情,终究是我的猜想,当年之事究竟如何,你应当告诉我。昨晚我说过,我不想你做我手上的刀,如若是天澜辜负的方家,那么他们都可以活的高调舒坦,为什么我们不能破局而生。

在者,我比你大,本就是我该护着你的。

我此生拥有的本就不多,五年前,我没能护住你妹妹,这次,你必须和我一起,好好活着。”

方玄策眼神微动,当年母亲生下方赢后,便立刻让赤峰他们送往了青海,这些年对外,方赢一直以外公手下一个副将的儿子,就连青海,也无人知晓其身份。

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成了殿下的心结。

肖禛十分认真的把昨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这天澜帝位!我想你和我一起,看这天地浩大,看着天澜国泰民安。”

方玄策抬了眼帘,看着肖禛带着坚毅的目光,骤然间,竟莫名有无数的委屈涌了上来。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经历过更大的悲痛,承着更深的责任,这些年,眼泪和苦一起咽,再疼也不曾说一声,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因为无人可说。

现在他的殿下告诉他,自己本该被护着的,自己可以有所依靠,自己要活着陪他一起看这世间。

两人都没在说话,过来好久,方玄策终于出声,声音沙哑:“好。”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着矜贵之人的影子,认真道“殿下伸不到的地方,我来!殿下想知道的,我必不会瞒你。剩下的路,我们一起走。”

这话,让肖禛脸上带了些笑意。他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一股麻意从脚心传来,他不由的眉毛微皱,动作呆愣在原地。

余光瞥到方玄策伸过来的手,肖禛急声道:“别动,脚麻了,我缓一缓。”

方玄策笑开,随后趁肖禛不注意,忽然上前,猛地拽住他的胳膊,将人放倒在床上。

“嘶!”肖禛五官一瞬间紧紧的凑到一起,轻呼出声:“方玄策!”

“微臣在!”方玄策双手抱在胸前,斜靠着床边,身子前倾,看着咬着嘴唇,手指握拳的肖禛,清了清嗓子。

“我说了别动。”

“这不是就好了吗。”

“我缓一会也能好。”

方玄策索性坐在另一边,拄着头,靠近肖禛身边,笑意不减:“可是,我的殿下,我这个法子好的快一点。更适合解麻。”

适合个屁!

这一句怒骂憋在肖禛的唇齿之间。他抬眸,怒视着着方玄策,看着少年眉间的毫不掩饰的笑意,一如多年前那个肆意干净的小王爷。

肖禛强撑着的恼怒,也就消散殆尽了。

他别过眼,就这样随意的躺着,抬手附于眸上,轻轻地开口:“所以,当年昆阳到底如何?你这次回来具体如何布局?”

方玄策看着肖禛随意的模样,蹬掉脚上的长靴,盘腿靠着床帷坐着,缓缓道:“殿下猜的没错,昆阳一战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上京的那位上位者,在方家军开拔之前,就控制住了军中副将孔武的家人,所以从一开始,方家军的一切白裘那边都了如指掌。”

方玄策想到自己当时收到傅青书信时的场景,不由的气血翻涌,他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渐渐平缓下来,继续道:“至于简王,他虽然不涉政权,但是能在前朝中生存下来的,又岂是真的单纯之人,他以自己一命,换得一府平安,也算是划算。但是,当年他们一行人究竟是如何消失的毫无踪迹,我至今没有查到任何端倪。

布局人既然在上京,此种答案,只有入了上京,才能有答案。”

孔武已死,简王已亡,单靠几封书信,和自己的说辞,怎能让天下人信服。

“你不恨他?”肖禛并没有移开放在眼上的手臂,声音有些缥缈。

“恨之入骨。”方玄策语气加重,顿了一下,继续说:“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只是他不能死。”

肖禛放下手,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方玄策:“你既想让父皇自己承认当年之事!又想让他让位于我,这太难了!”

“天澜帝虽热衷权谋,但比起皇家的脸面,他的性命来说,他更在乎的是方家的江山不是吗!”方玄策把玩着自己身上的一个玉佩,慢悠悠的说。

肖禛思索了片刻,瞳孔微震:“玄黓最近要有动作。”两国之间的天平已经平和了五年,他没想到最先挑起的竟然是玄黓。

“是。宛城现在的将领是石守信,而他根本不是白裘的对手。”

“傅青也在宛城。”

“他是方家军的军师,不会出手。包括宛城的三万方家军也一样。”

肖禛看着方玄策,一字一句:“他们这是要造反。”

“殿下,五年了,他们也都老了,没有当年的骁勇很正常不是吗。”方玄策没有错过肖禛眼中浓郁的悲悯,他停止脊背,死死的捏住手中的玉佩,接着说,不知道是在给肖禛解释,还是给自己解释。

“宛城是天澜和玄黓最后一道防线,宛城一旦一破,天澜将会面临三城连失的场面,到时候必定生灵涂炭,江山飘零。天澜和玄黓之间的平衡会瞬间被打破。所以,哪怕拼尽整个天澜,他不会让宛城失守。”

“而除了石守信,和我姑姑之外,整个天澜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整个天澜还是皇位易主,对于他来说,很好选择不是吗。”

肖禛撑起身子,慢慢坐起,他看着方玄策,艰难道:“两军对战,石守信本身就处于弱势,青海观望,若是方家军不配合,宛城中的无辜百姓将会颠沛流离,战士的死伤也不会少。阿策,你可忍心。”

方玄策目光深远,嗓音压抑:“军心不稳,石守信对于白裘相知太少,且打仗过于激进,他守宛城,这场仗本就赢不了。既然如此,早点暴露出来,也好。”

“是这样。只要是战争,就免不了流血牺牲。既然不适合,那就早点拉下马就好,重新招募好儿郎,去守住这河山就好。不是吗。”

肖禛收起自己犀利的逼问。他知道方玄策心里的挣扎,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是一个把忠君爱国刻入骨子里的人,让他突然将将士、百姓之前自己拼力守护的人纳入算计范畴之中,他又怎能习惯。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道疤剖开了,让他看清楚,总比自己捂着,让它痛着强。

这个布局者是天澜帝王,手眼通天,谋划只是开始,这一路上,只怕危机重重,人心难测,不能在这里就开始犹豫。

方玄策抬眼看着肖禛温和的眼神,了解到他的用意,哑然失笑。

他的殿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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