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烨不动声色的往前移动了一小步,她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淡淡地看不出丝毫异样。卢迪默默的往前,守在方烨的一侧。
方玄策单手握住缰绳,骏马的冲势被生生的遏制,方玄策从马上翻身跳下,手撑地面,半跪告罪:“受累了,这五年。”
方烨看着跪在跟前的人,不自觉的俯身前倾,微微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指尖在距离方玄策头顶半寸的地方,堪堪的停了下来。她翘起的手指慢慢回收,紧紧的蜷缩成拳,藏于广袖之中,放下抬起的手臂,眼神朝上看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此去不过五年,那个一直被自己护着的弟弟,终究是以这样方式,长大了。她看着低下的头颅,伸出手刚快碰触的头顶,蓦然停住,指尖微颤,倏然收回,拇指不自然的快速摩挲着食指,收回长袖之中。
笑骂道:“这是做什么,方家的儿郎,膝盖哪里有这么软。还不快起来。”
方玄策刚站起来,后面的人马也很快便到。几人纷纷下马,绿耳从赤电到的时候,便从方玄策身边离开,十分悠闲的踏着马蹄,来到赤电的身边,亲昵的在颈部蹭了蹭。
方烨微微的勾起唇角,绿耳这一脸谄媚的模样,不用看,便知道下马的人是谁。她微微低头,象征性的俯了俯身:“方烨参见殿……”
方烨的话语刚出,卢迪也很快的反应过来,上半身深深的鞠下去,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大礼:“卢迪参……”
“烨姐姐,何需如此客气。”肖禛将围帽向后掀起,露出真容。他伸出一只手,俯身轻轻的半托起方烨,同时朝着卢迪微微点头。
“谢清瀚!此去经年,不知姐姐可还记得我这个弟弟。”
“额……”方烨打量着眼前自己这位慈眉善目,书卷气息极强表弟。食指微勾,在下颌上打着圈,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这个确实时间太长了,让我有些为难。”
方烨一副苦思的模样,一边想要不动声色的看一看谢清瀚的反应。刚刚抬起头,正好对上谢清瀚一副似笑非笑的眸子。
看也看到了,方烨所幸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她先是狠狠的刮了一下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卢迪,然后耸了耸肩:“怎么能记得,你虽不如谢誉那般欢脱,确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犹记得小时候还是个小不点的谢清瀚给自己下的绊子,方烨到现在还觉得自己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谢清瀚当然知道方烨指的是什么事情,他笑了笑,眼睑下垂,丝毫没有愧意的张口道了声歉:“小时候是弟弟我不甚懂事,我在这里道个歉,还请姐姐多多包涵。”
方烨眼睑下垂,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拽了拽站在一旁的卢迪,边往前走,边十分不给面子的说:“那会的确是很不懂事。”
肖禛刚转头,方玄策就凑了过来,手搭在肖禛的肩膀上,靠近肖禛的耳边,压低了点声音:“小时候我姐把母亲最喜欢的一对金钗掉进了湖里,本来呢,她已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了,找了个替罪羔羊,想着看着谢清瀚是客人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吃太大的苦头。谁知道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所以栽赃不成反被坑。”
说着方玄策瞟了眼一旁的谢清瀚,看着他十分无奈的眼神,忍不住还嘴:“怎么,我又没说错,何必这样看着我。”
“醉翁之意,你自己明白。”谢清瀚轻哼一声,快步前行。
这姐弟两是真行,不论是谁,都喜欢拿自己来做跳板。
靠这么近,真要是为了说悄悄话,何必弄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谢清瀚!知道了!什么时候!那……
方玄策瞟了眼肖禛,眸色渐深,摸了摸指尖,胳膊慢慢的从肖禛的肩头抽离,他渐渐的和肖禛拉开距离。
隐去眼眸中的一抹慌乱和不安,头颅低垂,笑着说:“我母亲你是知道的,姐姐她少不了挨一顿揍。所以,这不他就被……”
垂在身侧的手里传来一丝温热,方玄策说了一半的话停在嘴边,满眼尽是不可置信。
纤细的的手指穿过自己的掌心,紧紧的握住低垂的掌心,方玄策猛然抬头,自己的殿下正噙着笑意看着自己。
只见肖禛的薄唇轻起:“这样的醉翁之意”抬眸认真的看着方玄策:“身为当事人,我觉得挺好。”
“我的殿下,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方玄策靠近,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他明明很清楚,却依旧不敢置信,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什么醉卧之意!因为这人是他,所以自己不敢进行丝毫的猜测。
肖禛看着眼前的人,一字字顿的说:“我很清楚。待那浴血英魂尽数归来,待这兵藏武库,马入华山。我们便一起看一看这世间的美景。”
“还有。那天你亲我的时候,我是醒着的。”肖禛看着唇角上扬的方玄策,勾起手指,拉住衣领,将人扯了过来,两人靠的极近,肖禛的鼻尖堪堪抵在方玄策人中附近,相距不过两根手指:“方玄策,你的真心我接下了。不过真实的我,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殿下那么好。吾可不会允许你反悔。”
“哦!”方玄策眉角微挑:“我怙终不悔!”
“喂!方玄策,你在后面和殿下私相授受些什么?”
这边方烨缓缓的坐在卢迪早一步放好的垫子上,刚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弟弟和殿下两人还在长亭之外,两人凑的极近,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清瀚撩起长袍,单膝蜷起,眼睛微眯,整个人慵懒的倚着长柱,折扇随意的一下一下的敲着。
他很想说,姐姐,你真相了。
方玄策朝着肖禛瘪了下嘴唇,这才慢慢的回身,嗤笑一声:“私相授受!”
他抬步慢慢往前走着:“姐姐,我和殿下明明是正在光明正大的交流感情。”
方烨毫不收敛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自己信吗?赶紧过来!这一路殿下相必是累了,还得陪着你瞎闹。”
有多少话,两人这么一路还说不完。自家小子,自己再清楚不过。殿下从小就是太惯着他了。
两人来到亭中,肖禛坐好后,方玄策便在左处寻了快空坐下。
他看着方烨身下的垫子,十分稀奇。他到不知道,一下大大咧咧的方烨,什么时候连坐这种从来都不在意的事情,也开始如此的讲究了。
方烨看着方玄策那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没好气的说:“瞎打量什么。我是无所谓,只是现在终究不是自己一个人了。总还是需要多注意着点。”
“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姐,你……怀孕了!!”
“我一个有夫君的人,这种事情,值得你这么惊讶吗。”
方玄策一脸的不可置信,让方烨很是不满。
看着依旧愣在原地,一动未动方玄策。方烨重重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她就知道,最后出来的效果一定是这个样子。
在方玄策这里,自己怀孕这个事情,完全可以和大白天遇到鬼这种既不可信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虽然自己是从来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感,但是没办法,身体的构造,又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
不过,这次方烨的猜想确是错的。
对于方玄策来说,不论方烨豪迈,不拘小节到什么地步,在他这里,方烨,永远是他方家的女子,就方赢那小子,也该护着这位姐姐。
从来不把自己当女子一般,永远拼力拦在自己前面的,从来都是方烨自己而已。而自己,会在身后,好好地护住她。
他只是,只是太过高兴了,情不自抑而已。
“姐夫,这次你们送我们出鹤城就行。剩下的路,便不必同行。”
“你说什么梦话。我怎么会不同行。”
方玄策话音刚落,卢迪赶紧伸手护好方烨。果真,方烨十分不赞同的起身反驳。两人一早出现在这里,又怎会只是为了简单的为方玄策接个风而已。
“姐夫,上京凶险。姐姐现在的胎位应该还未稳,你舍得那你们的第一个孩儿去冒这个险!”方玄策依旧没有理会大姐的反驳,只是看着卢迪,步步紧逼。
谢清瀚和肖禛已经在方烨起身的那一刹那,快速的抽离出去,将这里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方玄策!”方烨眸中闪过一丝痛意,当年教这小子,拿捏痛点这招。方烨可从没想着有朝一日,会用到自己的身上。
这件事情上,是自己对他不住。虽然从开始卢迪便一直从未说过什么,自己说什么,他从未驳回过。但是,他对于这个孩子的上心,自己不是看不出来。
卢迪搂着方烨的腰身,放在肚子前面的手放到方烨的手上,轻轻地摸索着。
方烨的心里的不安,就在这一点一点的摸索中,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卢迪这才抬起头,回答方玄策的这个问题:“阿策,这个问题,在去你姐姐的时候,我就给过答案了。”
方烨眼睑抖了一下,卢迪温润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我答应过父亲,阿烨嫁与我,不需要因为我放弃原本的自己,她想要的,想护的,想要追寻的,去做就可以了。我,自会护好她。只是现在,我的生命中要守护的,又多了一个而已。我护得住!”
【我护得住】这四个字,从卢迪口中说出,字字铿锵。
当年,那个一身红色华服,双膝跪在自己父亲面前的卢迪和现在这个眉眼温润的丈夫慢慢的融在一起。
方烨无声的笑了笑,是了,卢迪,自己选的夫君,这些年,自己真的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温柔给同化了,她怎么会忘了,他是卢家的家主呀。
“姐夫,你的能力我自是信服。但是,此去上京危险重重,以姐姐现在的身子,由不得半点马虎,若真有什么不慎,这后果,将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
“可是,这次她非去不可的。因为,对于他们,阿烨的情感和寄托,并不比你少。”
卢迪的嗓音依旧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方玄策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便被自家姐姐开口打断了。
“好了!上京又如何!且不论卢迪护不护得住我们,我自己也护得住自己。”方烨最不喜欢的就是成为别人的累赘,所以她一直足够强。她不需要别人为她牺牲,亦不需要为她放弃什么。更不想听着方玄策说‘为你好,所以应该如何!’
这一点,卢迪再明白不过,所以他从未阻止,只是默默的护着而已,他知她,所以便不会阻止她。
方玄策头颅低垂,眼眸中的晦暗一点一点的消散。
他知道,他劝解不了,若非姐姐这次情况特殊,他这次路过鹤城,本就会请她一同去上京。
罢了,姐姐说的没错,若真的有什么,护着就行了。这次,他方玄策不死,任何他想护着的人,便不会允许受到任何伤害。
“好,等我们修整两天。便一同回上京。母亲,姐姐想必也多年未见了。”
提到母亲,方烨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身后的抽刀之声打断了话语。
世子和小侯爷一行人在亭边,何为带着兄弟们便在周边守着。忽而何为眉间微皱,他握住腰间的刀柄,单膝跪地,手掌紧紧的贴在地面上。
站起身,慢慢的起身,看着北方。不多会,一些人,夹带着尘土,身影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什么人!”抽出长刀,直指马背上的几人。
“你们又是何人。”马上领头人,抬起刀背,敲了敲自己腰间的腰牌,现在他没有时间和前面这些人浪费,只想快点解决,方便前行:“在鹤城,谁敢拦我们的去路。”
何为嗤笑:“那还真不好意思,今天有我在这,你们,还真过不去!”
这边刚要强冲,便被呵住。
“文琼!休得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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