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梅坞3

裴安臣还不算疯得彻底,他并未拉着她明目张胆地靠近临漳宫,而是带她绕到临漳宫旁的一处阁楼,从阁楼的三楼俯瞰下去,堪堪透过临漳宫偏殿微开的窗缝,欣赏到里面的风光。

鸳鸯绣被,红浪翻覆,芙蓉帐里,**旖旎。

原来,裴玄借口醉酒宿在临漳宫,却是为了宠幸新人!

榻上的美人被皇帝揉碎了鬓间的发,较弱无力地承着恩,她的头微微后仰,露出玉颈瓷肌,神思迷离,似不可忍耐般地涨红了脸。

鸳鸯相交,衾帐婉转,宋时微心思离乱,看得羞红了脸。她欲转身避开那旖旎之景,下巴却被身后之人捉住,脸一时定住,无法扭转。

“这美人,是我献的。陛下为了她,负了与你的约。”裴安臣俯身撑着红漆栏杆,将宋时微圈在身前,语气中带着得意,“这样的男人,当真值得你一往情深,不离不弃?”

宋时微自知裴玄爱色,上一世变着花样邀宠献媚,求着裴玄宠她爱她。可这一世,裴玄爱不爱她,宠不宠她,都不重要。

可裴安臣故意献美褫夺裴玄对她的宠幸,又借此事来奚落她,戏弄她,看她邀宠失败后出丑难过,这让她很不高兴。

她是个骄傲的人,她想扳回一局。

宋时微深吸一口气,带着倔强道:“既然入宫侍君,我便知陛下非我一人所有。且那女子不过是个玩物罢了,本宫是皇后,自然不会吃她的醋。”

裴安臣冷笑:“皇后娘娘别忘了,当初你也不过是个玩物,先皇后那时也瞧不上你,可最终还不是被你顶替了后位。只要陛下喜欢,便能让玩物坐上你的位子。”

是啊,当年皇后李氏亦是绝色美人,宠冠后宫荣极一时,最终却也落得个囚于冷宫被逼疯而死的下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透过殿窗的缝隙,那榻上娇喘的美人似是侧头看向了她,那朦胧的眼神中含着炙热的**,像是在炫耀着帝王的宠溺。

宋时微正愣怔着发呆,忽觉颈间一痛,才发现是裴安臣趁她不备,竟用唇舌在颈间雪肌上拧了一下。

宋时微猛然一惊,捂着颈子看向他,宛如一只惊恐的鹿:“你……”

裴安臣玩味地看她,唇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好好想想怎么推开侍寝吧,不然被陛下看到了这吻痕,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

次日傍晚,宋时微正用晚膳,有小内侍通传皇帝驾临,她揽镜一照,见颈间吻痕未消,便脱簪落发,将那朵被裴安臣拧出的红梅捂了个严实。

将皇帝迎了进来,宋时微和他并肩落了席,想到昨日他撒谎醉酒丢下自己宠信新人,心里不痛快,故意向一旁挪了挪,和他隔开一拳的距离。

二人用了会儿膳,皇帝见宋时微不语,只是低头夹菜,便伸手一揽,搂着她的肩头,将她圈在臂弯中,柔声道:“朕昨夜喝多宿醉临漳宫,背了与你的约,生气了?”

宋时微不看他,只是抛出一个冷笑:“臣妾哪儿敢生陛下的气,陛下九五之尊,来是对臣妾的恩典,就算不来,臣妾又敢说些什么?”

美人乌发近在鼻尖,散发出淡淡的花油香,像盛放的花蕊,让人忍不住凑近了闻。

皇帝用下巴蹭着她头顶毛茸茸的发,垂首托起她的脸,唇齿间含混着笑意,用食指勾了勾她的鼻尖:“又耍小性子……朕今夜补偿你,可好?”

宋时微避着他的眼,任凭皇帝如何贴着她亲昵,她都无所回应,不愉的心思透过鸦睫,映进皇帝的眸中。

放眼天下,谁敢给皇帝甩冷脸瞧,更何况皇帝亲自折腰去哄,还是得了张暖不热的冷面。

到底是失了耐心,皇帝将人松开,向后一仰靠在凭几上,一张脸肃了下来:“朕知昨日负约惹你不悦,今日亲自来哄你,你还闹哪门子不开心?”

皇后不久前小产,哭闹了一阵子,他哄了不少时日,后来为了安抚萧家,他夺了她的掌宫权赐给了萧淑妃,她又闹了一阵子,他自知对她亏欠,这些日子纵她宠她哄她,可连着几次热脸贴了冷屁股,到底是磨光了好脾气。

宋时微轻笑:“陛下大驾光临,披香殿蓬荜生辉,臣妾自然开心。一早儿臣妾便说过,臣妾不敢生陛下的气。臣妾卑贱之躯,哪儿能让陛下屈尊来哄?”

这话带着自嘲和怨意,被谦卑包裹着,说得情真意切,听着却虚情假意。

裴玄有些头疼,他捏了捏鼻头两侧的穴位,带着不悦的目光瞧向宋时微。

美人静坐,侧颜清冷倔强,眉眼艳丽,绝色芳华,像冬日里的一抹火焰,跳跃在裴玄的眼中,美得炽烈。

恼意到底是被这抹炽烈的艳火再次焚净了。

罢了……美人嘛,总是高傲难驯。

裴玄一甩衣袖,再次凑过身来,正见宋时微朱唇微启去含汤羹,一滴玉露从银勺漏出,沿着唇边滑下,他用指尖替她拭净,重新将人搂在怀中,道:“好了,朕有恩赏于你们宋家。”

说着,裴玄从袖中取出一份帛书,递给了她。

宋时微一怔,放下汤碗打开细览,竟发现这是份建立监察寺的旨意拟稿,直至看到授予她父亲监察寺寺丞的旨意,她才变了脸色。

上一世,裴玄真正开始扶持新贵,对抗八大世家,便是从建监察寺开始。裴玄为了打压八大家,从他们手中收回本应属于帝王的权利,提拔大批寒门士子,并利用监察寺搜集和网织各族罪证,在洛都展开血腥杀戮,最终逼的八家拥护梁王谋反。

父亲作为监察寺寺丞,因替裴玄搜集和网织八家罪名,成为叛党最恨的首要人物。叛党起事时为了名正言顺,打着‘诛宋祁,清君侧’的旗号攻入洛都,逼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裴玄车裂父亲。裴玄自身难保,为了平息众怒保住帝位,斥责父亲污言秽语,蒙蔽圣听,将所有罪责推到父亲身上,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上一世,父亲因掌管监察寺权盛一时,她还以为这差事是个香饽饽,却没想到最后害了宋家全族性命。这一世,决不能再让宋家和监察寺扯上干系了。

将帛书猛地合上,宋时微将其放在桌案上,眉目冷峻:“请陛下收回成命!”

“放肆!”

皇后喜欢权和财,他每次恩赏,她都欢天喜地受着,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只要他拿出旨意,她必定喜笑颜开,感恩戴德。

可她竟说出这般忤逆之言。

裴玄再也扼不住恼意,这些时日对她的容忍,终于到了尽头。

“陛下,西洲归齐,天下刚定,此时该休养生息的时候,您在此时成立监察寺,会让大臣们人心惶惶,让朝堂动荡难安啊!”宋时微迎着裴玄的目光,丝毫不惧。

裴玄一时愣住,他的皇后他最清楚,她出身寒门,心智肤浅,贪财好权,脾性娇嗔,从不操心政事,就像一个最适合观赏和拿捏的花瓶,乖乖地被他捧在股掌之中,做一个最合格的玩物。

一个玩物而已,她有什么头脑,有什么能耐干预前朝政事。

她懂什么!

裴玄冷下了脸:“皇后要干政么!”

宋时微垂下了眼,认真道:“前朝政事臣妾不敢置喙,只是监察寺寺丞乃朝中要职,需有能者担之,臣妾自知父亲能力平平,若强行任职怕会误了陛下大事。陛下不必借用此事讨好臣妾,还望陛下择良臣担任!”

裴玄捏着拇指上的扳指:“朕的旨意,你敢驳?”

宋时微俯身叩首:“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宠她,是因她依附于他,承恩于他。在她面前,他是站在高台之上的帝王,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抬着头仰慕他的威仪,不敢僭越半分,也不能僭越半分。

而现在,她竟敢挑战他。

裴玄一怒,抚落手旁碗碟,玉碗瓷碟落地,玉碎瓷陨,琳琅散了满地。

“朕下旨,你就得接!”

玉瓷撞地弹开,擦到了宋时微的手被,纤薄的伤口渗出血来,浸透了堆叠在腕间的袖口,将月白色的纱染出一朵血花。她被裴玄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几乎未察觉到手背上的痛。

她出身微寒,从一个玩物坐上后位,宠冠后宫,可谓是琢磨透了帝王心。她深知裴玄最看重帝王威仪,上一世竭尽所能对他表现出仰慕之情。

可重生一世,裴玄那点可怜的帝王威仪早就在她心中消失殆尽。想起前世结局,一时情急,她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裴玄的恩旨。如今的她,到底还是裴玄的皇后,宋家也只能依附于裴玄才能在朝中立足,就算再恨他厌恶他,也不能和他撕破脸。

既然无法忤逆,那便只能顺应。

可这旨意若应下了,那宋家岂不是又要走上覆灭的结局。

宋时微不知如何应付这一局,正埋头苦思,忽听裴玄冷哼一声,已拂袖摔门而去。

裴玄走后,宋时微才缓缓坐直了身子,不知为何,昨夜裴安臣所提“和离”一事再次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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