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宋茜茸拴好院门,从小餐车里取出一个食盒,快步走进卧房,又把门窗都关紧。
这食盒有两层,上层是满满一盒糕点,印着陆家从食店的标记。底下那一层里则有两个小盒,一盒糕点,另一盒装着四个五两的银锭。
宋茜茸挪开屋角的竹桌,掀开两块松动的夯土砖,从隐蔽的地洞里掏出一个木盒。里头放着她的首饰和银钱。
一个五两的银锭、二两碎银,再加上一串串铜钱,这些便是她的全部家当。
摆摊做生意以来,收到的几乎都是铜钱,她清点时都按一百文一串规整好,如今也攒下十二串了。
如今再把新得的四个银锭小心放入,木盒顿时沉了不少。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她只觉满足。这感觉,可比前世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增加,要真切得多!
心满意足把竹桌归位,宋茜茸拣了一碟点心送到了张家,另挑了一小盒打算给林青禾。还没送出去呢,人就来了。她暗自腹诽,真不经念叨啊。
林青禾送来一条羊腿,细心地剥好了皮。他说:“运气好,捉了头黑山羊。早上去县城卖了,剩下点腿肉,给你拿来尝尝鲜。”
大瑜国人爱吃羊肉锅子,羊腿哪有剩的?定是特意留出来的。羊肉价贵,一斤都得九十文往上,这条羊腿大概四五斤,不便宜。
见她神色,林青禾就知道她想拒绝。不待她开口,他已提着羊腿放进灶房,绷着脸说:“不值什么。”
宋茜茸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说:“好,我收下了,正好也要给你送盒点心。”
林青禾抿抿嘴,说:“不用你拿东西交换。”
宋茜茸将那一小盒点心递给他,圆圆的杏眼弯成月牙,说:“不是和你交换。今儿得了一盒点心,味道不错,便想拿给你试试味儿。”
林青禾愣了愣,低声问:“特意给我的?”
宋茜茸点头:“嗯,你给林大姐他们也尝尝。”
“好。”林青禾眼里漾开了笑意,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家里有什么活要干么?”
宋茜茸摆摆手,大热天的干什么活?打会儿盹不香吗?
虽是这样说,但林青禾眼里太有活儿了,帮她把水缸挑满,拾掇了鸡粪,又砍了几捆柴,直到要吃晚食了。才匆匆告辞回家。
宋茜茸摇摇头,这小孩儿也太实诚了。
望津河畔的集市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不少小贩探着头,直往一个方向瞧。而此刻,宋氏香饮摊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一个穿着褡护的中年汉子正捂着腹部,坐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他的两个同伴则气势汹汹地拍着小餐车,叫嚣着赔钱。
“大伙儿都来评评理啊!”其中一个同伴高声叫嚷,“我家二郎吃了这宋氏香饮的翡翠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喊肚疼,上吐下泻。今儿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砸了你这害人的摊子!”
“少讹人了。”平素素怒气冲冲的说,“我们卖了这么久的吃食,从没有人出过事,怎你就腹泻了?何况这集市上谁不知道,你们何家郎最爱闹肚子。”
这何家三兄弟是集市上的常客,却总在买了吃食后就喊肚疼,甚至直接泄在摊前。小贩们对这三人唯恐避之不及。
坐地上的是何二郎,喊话的是何大郎,在一旁恶狠狠挥着拳头的是何三郎。
“你这老妇休要瞎说,莫非我兄弟三人讹你们不成?”何大郎目露凶光,盯着平素素,“这翡翠冻就是不干净!”
“何郎君,”宋茜茸声音清凌凌的,“儿略通医理,便为何二郎诊视一番吧。”
“对对,我们村里不少人,多亏了她才治好病。”平素素在一旁帮腔。
“那便让宋娘子瞧瞧吧。”有人喊道,“不会心虚不敢吧?”
何家三兄弟皆是一愣。何三郎眼神有些闪烁,没应声。何大郎见众人面露嘲讽,咬了咬牙,心中仍存了一丝侥幸。
这样年轻的小娘子,医术未必精通,想来最多能治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这样一想,也就放心了,示意何二郎伸手。
宋茜茸手指搭上何二郎的腕间,凝神听脉。周遭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何家二郎,你说你是上吐下泻,腹痛剧烈?”宋茜茸撤回手,心下有了数。
“是,疼得厉害,拉得也厉害。”
宋茜茸微微一笑,字字清晰:“这倒是奇了。若是吃坏肚子,脉象当沉紧,滑数有力。但你的脉象却艰涩无力,是津液骤失,气随液脱之象。”
她定定看着何二郎,唇角翘了翘:“换句话说,你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倒像是服用了虎狼之药,强行泄空了身子。”
人群中一片哗然,窃窃私语不断。
“好你个小娘皮,休要胡言乱语。”何大郎面色大变,过来就想抓宋茜茸,却被身后的中年壮汉按住了肩膀。
“何大郎,适可而止。”那壮汉冷冷地说,“三个儿郎欺负一个弱女娘,说出去脸上很有光么?”
何大郎原想拧身反制对方,可无论怎么用力,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
宋茜茸朝那壮汉福了福身,表示感谢。壮汉点点头,松开手,回到了人群中。
“是不是胡言乱语,有一个法子可以验证。阿婶,麻烦取一碗清水来。”
平素素赶紧端过来,宋茜茸接过,朝着人群说:“含一口清水在口中,片刻后吐回碗中。若吃坏东西而腹泻,胃肠中灼热,口水必然粘稠发黄。若是服用过泻药,口中津液早被耗干,吐出的水必然与之前无异。”
何二郎哪里敢试,与另外两兄弟交换了个眼神,说着“今日还有要事,且先不与你计较,日后再来找你”之类的狠话,就挤开人群跑了。
众人哄堂大笑。
宋茜茸再次向人群福了一礼,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各位乡邻,儿在此摆摊虽只两月余,也知晓经营吃食,最要紧的莫过于洁净二字。儿所用的食水皆可保证干净无虞,盛物的竹筒叶片也用沸水洗过,绝无问题,请诸位放心。”
“宋娘子,大家都信你呢。”于娘子笑吟吟地走上前,“给我包十块果冻,今儿小姑子带侄儿侄女回了娘家,特意来给她们买些新鲜吃食呢。”
“好。”宋茜茸回到小餐车后面,麻利地包好了果冻,又送了一筒紫苏饮,“于娘子,天儿热,给您消消暑。”
“哎,好!”于娘子笑得越发热切,又压低声音,“宋娘子,你真通医术?”
宋茜茸也放低声音,笑道:“略懂。”
“那什么,”于娘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妇人身上的毛病,也能看么?”
宋茜茸顿了顿,悄声说:“可以一试。”
“好,好,好。”于娘子高兴地抚掌,最终和宋茜茸约定,两日后在于娘子家布庄面诊。
“宋娘子!”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是谢员外的小厮。他每个大集都会过来,或买乌梅饮,或买连翘茶,最近几回则是买翡翠冻和果冻居多。
“简书,”宋茜茸和他也算相熟,也知晓了他的名字,便笑着问,“今日要些什么?”
“要六块果冻,放这碗里。”简书把一个大海碗放到案板上,笑嘻嘻地说,“宋娘子,你可真厉害,把那何家三兄弟堵得没话说。”
宋茜茸只笑着摇摇头,装好果冻,替他放进食盒,又嘱咐他路上小心些。
她并不知道,回到谢府后,简书把何家兄弟的事儿当笑话说给谢员外夫妇听。
一旁的谢夫人听到,狐疑地问:“这小娘子是何出身,会做这么多新奇的吃食,还能搭脉看诊?”
简书恭敬地答:“回大娘子,小的的确看到宋娘子切了脉,且说出了脉象,那何三郎也没敢反驳。”
谢夫人笑道:“倒是让我好奇了,不知何时能见上一见。”
谢员外饮了口茶,说:“这有何难?待天儿凉快些,为夫陪娘子也去那集市上逛一逛。”
宋茜茸同样不知道的是,在沙河村,关于她的流言,又开始甚嚣尘上。
纪桂英带着林月圆在河里摸螺时,听到村里几个妇人端着洗衣盆过来,边洗衣裳边聊着家常。因着芦苇丛的遮挡,几人并没有看到纪桂英母女。
“听说了没?林家那未过门的新妇,就马头山那位,在镇外的大集上摆摊呢。”
“似乎是卖饮子,还有什么翡翠冻春天羹的,老拗口了,也不知生意怎么样。”
“她一个年轻小娘子,娇娇柔柔的,哪个郎君看了不心动哟?自是愿意照拂生意的。”
“嘿,我今儿可是亲眼所见,她摸了一个郎君的手呢。”
“啥?还摸上手了?”
“不止呢,她还和另一个小郎君打情骂俏,笑得那个欢哟,啧啧。”
“哎哟,这二青也是可怜,人还没过门呢,就当了龟儿了。”
纪桂英听不下去了,一把拨开芦苇丛,捡起几个小石子就朝那几个妇人扔去,骂道:“黑心烂肺的长舌妇,见不得人好,就只会嚼舌根。”
河边瞬间炸开了锅。
注:文中涉及的医理,是网络搜索得来的资料,较不得真,不必考据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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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被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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