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必管我是怎么知道,总之我能帮你把儿子救出来。”
尤棋还在迟疑。
任逍又笑道:“我帮你救出儿子,你们换个地方逃命去不好吗?你以为你帮顾江做事,事后他轻易能放你?”
顾江心太狠了,他利用起人来毫不手软,被用完了也不会有好下场,灭口是常事。
尤棋思虑到这一点,于是答应了任逍。
所以他今天给任逍的那枚丸药,根本没有什么情蛊,就是他拿梨膏糖搓的一个丸子。
任逍从丐帮出来后直接回了镖局,刚进门坐稳,就有一笔生意上门了。
委托人穿着讲究,看着像个公子哥,名叫吴常寿。
任逍觉得他这名字挺好,就是姓错了姓。
他要押运的货物,是一车名贵药材。
本来任逍这两天就准备回济州高枕楼了,这趟差事用不着他接。
但是吴常寿委托的目的地也巧,这批药材是要往济州运的。
于是他收拾了行囊,带上来京城的原班人马就上路了。
吴常寿此番也要去济州办事,随着他们的镖车一起上路,这种委托人随行的事也常有,任逍并未在意。
直到出了城,离城郊越来越远,任逍才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儿,这个吴常寿一直跟他搭话,
任逍明白,少东家早就想杀他。
高枕楼的结构模式很特殊,少东家虽然是老板,但是镖局真正仰仗的是楼主。
自从任逍的爹爹想要金盆洗手后,隶属于济州高枕楼的镖局的总镖头位置便空了出来。
关于谁来继任总镖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一般来说,原本的总镖头对下一任的镖头有推举权。原本任逍是最佳人选,他武艺高强,性子沉稳,又是丐帮帮主的徒弟,很符合镖头的标准,除了他落水,身体不好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被人诟病的地方。
但是自从他爱上游山玩水后,整个人就变得毫无主见,只想着花天酒地。
所以原本很看好她的楼中长辈也犹豫了,总镖头的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来。
而少东家和老东家不合,他想要接手镖局,就想安插自己的人手当镖头,所以一直想除掉任逍。
上次他意外落水,还有来京路上遇到的土匪,都是少东家的手笔。
这次这个吴常寿来得巧,恰好在他要回济州的时候,来委托到济州的镖,说不定又是少东家派来的人。
任逍留了个心眼,一直防备着吴常寿。
走镖的第二天,他们过一个林子,中午时分的适合停下吃饭。任逍拿出自备的干粮坐在树下,趟子手吃完饭则牵马去河边饮水。
这时,吴常寿又过来跟任逍搭话。任逍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他。
过了没一会儿,趟子手牵马回来了。他们又休息了一会儿,就准备继续上路了。
结果走了没几步,吴常寿的马突然瘫了,头吐白沫卧倒在地,四肢弹动几下就死透了。
趟子手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了?”
吴常寿从地上爬起来,也是一脸惊讶,说:“别是在林子里吃了什么毒草吧。”
倒是确实有这个可能。
于是他们少了一匹马,镖车上装得满满当当,也坐不下人。
其中一个镖师提议:“吴公子跟任少爷挤一挤吧,明天到了镇上,再买一匹。”
这也是合理的安排,其他三人都是人高马大、大腹便便的大男人,吴常寿跟他们挤不下。
只有任逍好些,可与人同乘。
任逍骑在马上,垂眸看了吴常寿一会儿,说:“上来吧。”
任逍和吴常寿行在镖车后头,任逍坐在吴常寿前面,耳边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还要防范可能要害他的吴常寿,整个人都警觉异常。
“那是什么?”吴常寿突然在他身后出声。
任逍被他一问,下意识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一分神给了吴常寿可趁之机。
一个沾了药的手帕捂上任逍的口鼻,任逍挣扎了两下就浑身瘫软动不了了。
他这时才发现,他的马跟前面的队伍已经拉出了好远的距离。
他张口想喊,心生一计,假装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前视线逐渐虚晃起来。
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抽出腰里的短刀,想向后刺去。
可是吴常寿已经先他一步,在她的右手手腕上狠割了一刀。
任逍猝然睁大双眼,剧痛在手腕炸开,他霎时冷汗浸透了全身,想喊,却喊不出声。
吴长寿做的这么绝,居然想要他的性命!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吴常寿就是少东家派来的人。
他偏偏冲自己的手腕下刀,这是让他就算不死,以后也没办法拿刀。
看透这层目的,幕后主使几乎不言而喻。
吴常寿……
这个名字,分明是说这人是索他命的无常……
任逍眼前一花,整个人都俯趴到马上,血顺着手腕淋了一路。
“对不住了,小少爷,我也是受人所托。”吴常寿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路边正好是个斜坡,吴常寿将他从马上推下,看着他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再也看不见身影。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前面渐行渐远的车队,以及还没被惊动的三人。他提起缰绳,调转马头往丛林中,一眨眼就看不见踪迹了。
任逍沉在一片黑暗中,手腕好像被齐齐斩断了一般剧痛。
“哈哈,终于逃脱高枕楼和丐帮的视线了。”任逍苦笑起来。
任逍再次醒来的时候,猛地从床上坐起,惨白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哎呦,吓我一跳。”旁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任逍转头看向他,只见男人不到四十岁的模样。
他不似一般男人那般粗犷健硕,身材高挑,可是按着任逍的两只臂膀一看就很有劲儿。
任逍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一间普通民居,房间收拾得齐整,身上的被褥也都干干净净。
“我…你……”任逍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得厉害,整个人也有一种虚脱的无力感。
“什么我啊你啊的,你饿了吧?”男人从旁边的炉子上端起一碗粥,递给你说:“肯定饿,你都睡了两天了。”
任逍茫然地接过那碗粥,吃了半碗才问:“阁下,是你救了我?”
“是啊。”男人一边往炉子里添炭火,一边说:“你浑身是血,躺在草丛里。幸好被我遇见了,不然躺一晚上人也冻硬了。”
任逍没说话。明明他安排了手下来救他,为什么救自己的是个陌生人?
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问:“你是镖师,是遇见劫镖的了?”
任逍的衣服上绣有镖局的镖徽,打扮也是短打武装,是男人误会了。
任逍愣了愣。
“不是劫镖。”任逍垂了垂眼皮,说:“是被自己人暗算了。”
男人一听,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说:“少东家?”
任逍闻言一惊,猛地看向他,他怎么会知道少东家?
男人哼了一声,指着椅子上任逍换下来的衣服,说:“那套衣服,我还不是山庄庄主的时候,就见过了。”
他叹了口气,带着追溯往日岁月的神情,说:“都这么多年了,他是一点都没变。”
任逍回过神,问:“什么意思?你以前也在济州?山庄庄主…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可不嘛。”男人看了任逍一眼,问:“我以前也在济州求学。倒是蒹葭山庄,你听说过吗?”
任逍点点头,蒹葭山庄他知道。
一直以来,时常有人拿爹爹跟蒹葭山庄的庄主付蒹比,因为他们都是少有的智勇双全之人。
关于付蒹离开济州、创立蒹葭山庄隐世而居的说法也是众说纷纭,有说他是为了爱人才遁世,也有人说他是被济州的门派嫉妒、挤兑走的。
男人听任逍说完,挥挥手说:“这两种说法其实都对,我就是被挤兑走的,然后就在姑苏修建了蒹葭山庄。”
任逍问:“我一直好奇,蒹葭山庄现在做什么营生?”
付蒹道:“我以前是个铁匠,蒹葭山庄开始收徒的时候,都是从铁匠铺子招的徒弟。说起来,我当年能考铁匠手艺闻名天下,就是因为我的徒弟,各个擅长铸刀,那时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会变成修身养性的门派。”
说完付蒹忍不住笑了起来,任逍看得出来,付蒹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
接着付蒹看了看他,又说:“要我说,镖师这个行当,凭你这个体质确实不适合,你以后避免不了换一条路子了。”
他说着,站起身打开衣柜,看起来是在给任逍找衣服,嘴上说:“我看你就想起了我的一个徒弟,都是怪惹人疼的,你不如留下来,就在蒹葭山庄养伤吧。更何况你那手……”
任逍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起来的手腕,现在稍微一动,还是钻心的疼。
庄主找好衣服,给他放在床上,问:“我看你手上的茧,你是用重刀的吧?你这个伤口太深,以后就算好了,估计也用不了重刀了。”
任逍垂眸不语,他怎么会不知道?
付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把衣服换了,下来走动走动,再趟就废了。”
任逍也觉得自己躺够了,在山庄庄主的帮助下,换好了衣服,和他一起到院子里去了。
看着放了各种工具、兵器、铁料的院子,任逍感叹:“做铁匠也挺好,安稳。”
付蒹笑了声,说:“也就剩个安稳了。”
任逍转头看她,付蒹还不算老,身形依旧矫健,看得出来,这么多年他没把功夫落下。
付蒹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冬日里冻白的天色,说:“有些人血里有风,安稳反而是种折磨。”
任逍在蒹葭山庄庄主家里住下养伤,养了大半个月,手腕终于好了。
付蒹救了他的命,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是任逍明白自己肯定查不出什么。
自己的手下肯定是遇到事情了,才赶不过来接应。
这段时间又承蒙付蒹照顾,自己不能没有良心,任逍心里感激,决定以后回报这份恩情。
在这段时间,和庄主的交谈中,任逍很明显能感受到他言语神采中对往日的向往。
庄主虽然劝任逍以后不要再习武,可是就连他自己却仍是向往以前披星戴月的日子吧?
像他所说,有些人,天生血里有风。
任逍对自己接下来的事自有打算,少东家伤了他的手,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临行前,他取出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银票。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一直随身带着。
他自己留了一些盘缠,剩下的全部交给山庄庄主。
付蒹以为任逍是为了自己救他的事,坚持不肯要,说:“你给我拿回去,这都是拿命挣的钱,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这个。”
任逍仍然坚持要给他,说:“不是给你,是求你件事。”
“什么事你直接说就是了。”
任逍想了想,说:“庄主,这些钱足够在京城开一家镖局了。你血里有风,身上功夫也在,不该盘踞在一家山庄里,打铁度余生。”
付蒹闻言微怔,一言不发。
任逍又说:“去开一家镖局,也算给我留一个落脚地。本钱我出,你当镖头。除了总镖头的月钱和押镖的应有分成,镖局的盈利我分你三成。”
看着任逍手里的那叠银票,这是很优渥的条件,付蒹几乎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那你怎么办?”
“我要下山。”想起湘湘,任逍忽然有些小激动,“我要去看望一下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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