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格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艘船，她不明白这些士兵为什么都把物资往船上搬，她不知道这船上的老大是谁，不过这老大肯定很厉害，能雇得起这么多人。
“救救我，救救我！”她假装掉入水中，一扎进水里就开始扑腾，希望这船主能出现。
救她的人名叫钟诣，果然端方俊秀，她费尽心思哄钟诣带她一块儿出海，钟诣嘴上答应着，却要一介书生应允，才肯让勤格乐做他的侍女。
“我有点后悔救你了，你也是个好吃懒做的。”钟诣说。
她嬉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玛哈咖腊，是自在天的化身，你要是识相，这辈子生老病死，都得把我带在身边！”
“船上已经来了一位医术非凡的‘自在天’，你为什么说你是‘自在天’？”
“谁？”
钟诣板着脸，指着那上锁的房间：“看到了吗，她藏在里头呢。她估计是心虚，总是躲在里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胆小的大夫！”
是汉人医女吗？
她总是看见那进不去的房间亮了一宿的灯，窗上两个剪影，对坐而谈。这两个中原的世家子弟，到底在谋划什么呢？为什么很少看到白荪坛出门，他坚守在房间里，难道就没有不耐烦的时候吗？
“白公子不过弱冠之年，就受陛下赏识…”
“白公子对兵法了如指掌，你可别小看他…”
“白公子放心不下沿海农桑，上了船还不忘写信叮嘱…”
“听说白公子的母亲和皇后立下誓约，哪怕遭皇上猜忌，白公子也不会跟奸臣同流合污，皇上因宠信五王爷而废太子，我亲眼见到，白公子潸然泪下…翌日白公子长跪于金銮殿前不起，额头的鲜血把砌阶都染红了…”
“如今诣公子不再卷入夺嫡之争…”
原来这一船上的水手，平时掌舵一言不发，一松懈了嘴巴就叭叭个不停，谨言慎行都是装出来的呀！
她跟着钟诣，做他的跟班，钟诣可比这些水手大方多了，中原人锻造的武器兵刃总是藏起来，可是钟诣从来不因为她是西域人就瞒着她。
“你小心，这船上的铁炮机关都是白荪坛设计，你要是不小心弄坏了，白荪坛铁定饶不了你！”钟诣说。
一场飓风带着他们去了更远，粮食越来越少，大家只能用渔网捞鱼充饥。她正教大家怎么烤鱼，白荪坛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白荪坛戴着面具，据说脸上的伤是入金銮殿谏言时晖朝的皇帝弄的。他脚步放慢，望着碧色如许的大海，身后步履轻快的女子也赶紧停了下来。
“她是谁？”
“她，就是白苏吗？”
白苏听说她叫玛哈咖腊，抓住她的手：“你是湿婆吗？”
这个白苏，倒是博学之人。
风雨飘摇中，白苏拉着她到避雨的地方：“北方战火纷飞，还闹蝗灾，多亏白公子收留了我。”
白苏是月影婆娑下飘逸的仙女，她煮的米酒沁人心脾，她做的凉席精美称手。她和水手一起用镰刀将茂密修长的竹子砍断；她在瑟瑟寒风中中爬上梯子，修补瓦当；她学着描摹白公子的字迹抄录古诗，近乎以假乱真：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白苏停笔，墨汁涤荡在宣纸上，勤格乐发现，连钟诣也对白苏另眼相看。
在大海上四处碰壁，钟诣无所谓，那白荪坛和白苏，为什么也从来不着急？
只有勤格乐盼望早一点到扶南国，因为她这一路从家乡到海滨，本来就是为了扶南国。
那两个谪仙一般的人物，要是被扶南国国主抓去当奴隶，还会这么自在吗？
“他就是扶南国国主么！”有舵工直接被踢下了海。
“不要杀我！”
钟诣和白荪坛的侍卫不过三炷香就被全灭。
半梦半醒间，扶南国国主终于派人动手来抓她了，扬帆的水手被戴着幕篱的扶南国国主砍掉了脑袋，他总算乘风而来，勤格乐心下大喜，就等着他一把敲晕了她：
“哟，回纥人也贪恋扶南国的宝藏吗？”晕倒前，她听到扶南国国主说。
被那戴着幕篱的男人抓上了岸后，她和钟诣、白荪坛还有白苏，被扔在了一座茅屋前。
虽然勤格乐是回纥人，可是回纥可汗并没有把回纥人本该会的本领教给她。勤格乐自称‘玛哈咖腊’，可是另外三个人再不会包容她的公主病，于是勤格乐被迫学着动手养活自己。
“挥剑！”
“看准了！”
“砰！”
竹子被砍倒，白荪坛点点头：
“劈竹子最锻炼耐性，好了，这些竹子抱起来，跟我去厨房吧！”
“喂喂！为什么白苏不用劈竹子，我却要劈竹子呀！”勤格乐大喊。
“对于白苏来说，劈竹子并不是什么难事。”白荪坛冷冷地说，“如今几经辗转，终于来到扶南国，我们不能永远守着茅屋，等到你学会了一身本事，自然可以跟着钟诣还有白苏离开我的视线，去外头打猎，开拓土地。”
“不不不，我还是跟在你身边吧，钟诣忙着保护白苏，谁来保护你呀！”勤格乐笑着说。
倔强的女孩话语里的酸味儿，他都尽数左耳进右耳出。白荪坛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道：“我也是为你好。”
“玛哈咖腊！”背后传来钟诣的声音。
勤格乐情不自禁流露出关怀之意：“今天碰到人了吗？有没有受伤？”
“哇，今天玛哈咖腊劈了这么多竹子当柴火。”钟诣蹲在地上，“玛哈咖腊，怪不得扶南国药掳走你呢，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像是受不了慢吞吞跟在后头的白苏，钟诣放下东西，一把牵过勤格乐的手，“走，回来的路上我做了标记，我让你看看哪里是安全的。”
看来只有钟诣对自己最好了。勤格乐很开心，她知道，哪怕被扶南国的魔王扔在这里，钟诣仍然首先照料她，因为当她假装落水时，也是钟诣先把她携上船的。
“钟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勤格乐问道。
钟诣点头：“当然记得，你落水了，周围的渔民却视而不见，亏我善良，要不然你早就葬身鱼腹啦！”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好兄弟白荪坛又逼着我劈竹子了！”勤格乐抱怨，“我的手疼死了。可他究竟什么时候教我练武，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出去探岛呢？”
“他怕你内功不稳，贸然学习武功，对身体有损害。”钟诣摇摇头，“玛哈咖腊，你不需要太厉害，只要能保命就行了，我和白荪坛，会保护你的。”
“那为什么白苏不用学？”
“白苏手无缚鸡之力，”钟诣道，“但是她会武功，只是她身子不好，武功似乎被废了，让她重新再来，她肯定不愿意。”
“这么说来，就我最没本事喽？”勤格乐撇嘴，“唉，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跟着你，拖累你们。”
“玛哈咖腊，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钟诣瞪了她一眼，“你再说这种话，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勤格乐吐了吐舌头，连忙道：“好好好，我再也不说啦。”
勤格乐怎么会把白苏放在眼里呢？勤格乐是回纥大可汗唯一的爱女，此番前往扶南国，也是为了找到大可汗向往多年的秘药，一旦找到了，勤格乐决定抛下钟诣不管，赶紧把秘药带回回纥，献给大可汗作为生日礼物。
“那个白苏，一看就是白眼狼。”勤格乐继续说着白苏的坏话，“她来了这么多天，什么猎物都不会打，让她教我医术，她也总是支支吾吾，她是不是忘了，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是谁照顾她啦！跟她说话，她也总是神游天外，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她身子骨差，扶南国国主把她扔在茅屋前，没有注意力道。”钟诣却没有附和勤格乐，“如果白苏不是女子，我们自然会替你照顾她，可是玛哈咖腊，你也是女子，只好派你照顾了。”
忽然，远处传来人声！
钟诣连忙把玛哈咖腊拉到草丛中，前方站着两个汉人，听口音似乎都是长安人。乍一听到乡音，钟诣热泪盈眶，只当父皇或者四王爷来寻他了，可是下一秒，‘云生结海楼’五个字就让他的心情跌入谷底：
“山上又死了一批人，国主让我们把人埋葬，再找一批人，送上山，关到角楼里，唉！”
“我看这些人都入不了国主的眼，国主肯定不会收他们做徒弟的。”
“只是国主平白无故为什么深夜要打劫那艘炮船呢？”
“国主的心思又怎么能是我等猜得到的！上一任国主柳叶留在角楼的宝贝，只怕没有人能拿到了。”
勤格乐早上只吃了一碗粥，就被白荪坛逼着去劈竹子，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吸引了草丛外二人的注意，看来继续不动声色地偷听下去，是做不到了。
草丛外的两个男子看出来勤格乐和钟诣是岛外人，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钟诣踮起脚冲上去，和两个男子扭打在一起。
勤格乐哪里见过钟诣和人过招的场面？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钟诣一招一式透着诡辣，和草原人的打法完全不同。
钟诣一身葛衣晃来晃去，看似招架不住，但是他身手老练，勤格乐不知道为何，居然越看越头晕。
下一秒，其中一个男子仰倒，鲜血从男子口中破蛹而出，他重重摔在地上，吐出的鲜血全部溅在竹篱上！
钟诣渐入佳境，将另外一个男子的手筋挑断，按倒在地上：“说！扶南国国主为什么要掳走陆上的人送上山？”
勤格乐擦着脸上的汗，钟诣这样的人才，要是他是回纥人该多好？不，是不是回纥人都无所谓了，自己以后都得跟紧了钟诣，直到拿到扶南国的宝贝！
被挑断手筋的男子望着被削去的半截衣袖，哈哈大笑起来：“又有人来送死啦！”
“喂喂！你要是不从实招来，就把你的另外一只手也废掉！”勤格乐跳出草丛。
“你这么暴戾的女子，魔王看你顺眼，说不定也把你关到云生结海楼里。”男子嘴硬。
“我和姑娘本不是嗜杀之人，只是二位来势汹汹，我只好先下手为强。”钟诣一掌拍在勤格乐肩膀上，“玛哈咖腊，快给二位包扎。”
“你把它们两个打成重伤，居然又要我去给他们疗伤？”勤格乐不敢置信。
“别啰嗦。”
“不好意思，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受过伤，更不谈给别人包扎了。”勤格乐道。
钟诣苦笑起来：“我差点忘了。”她不是白苏，钟诣被动物咬伤时，白苏不仅知道用什么草药敷在伤口上，还总会在钟诣休息时，温柔地抚摸他的天灵盖。
而她呢，不给自己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哈哈，你这汉人，装出仁慈的模样给谁看呀！”被挑断了手筋的男子喋喋不休，“咳咳，你们都是自愿来扶南国的，都想被关到云生结海楼里，都认为自己可以登上最高层，抢到山崖上的秘药是不是！”
mahakala:婆罗门教的化身，后被佛教吸收成为佛教的护法神。密宗中是专门治疗疾病的医神与财富之神。
回纥公主勤格乐说自己是玛哈咖腊，也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好，草原其他部族也对回纥虎视眈眈，她才为了治好父亲的病，寻找登上出海大船、前往扶南国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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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起-勤格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