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邵老爷子并没有答应谭笑的条件。

原因很简单，他是个商人，平日没少跟官商两界的风云人物打交道，所谓和气生财，在这个圈子，无论背地如何勾心斗角，明面讲究的却是一个和气。

做生意的需要门路，尤其是政界的门路，像谭家这样的朱门大户，邵氏可以不冷不热，避而远之，却绝不能鱼死网破，闹得太难看。

两利相权取其重，和集团的利益相比，邵老爷子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这个，有血亲的接班人。

或许是老东西唯利是图的秉性在谭笑意料之中，又或许谭笑这一生被坚定选择的次数太少，以至于打道回府时，他竟没太多感觉。

他能理解老爷子的做法，正如他理解谭家为什么会厌恶他，理解千阳为什么要取代他。

窗外流淌着消颓的日落，苍山树影，高楼大厦，行人车马掠过视野，晃眼间，橙黄的天色已被暗紫染黑，明亮的星子点缀其中。

活着漫长得索然无味，生命又短暂到毫无意义。

谭笑支颐在车窗旁，视野逐渐失焦，仿佛灵魂抽离躯壳，飘荡众生之上。

等红绿灯时，司机瞟了一眼内后视镜。

车厢昏暗，客人分明是少年脸庞，但一双笑眼却通透沉静，眉宇拢着浓郁的疲惫，无悲无喜，有种跋涉过千山万水，看厌沧海桑田的倦怠。

太寂寞了，这实在不该是一个少年所拥有的眼神。

“遇到烦心事了吗？”司机忍不住问。

“嗯？没有啊，”谭笑回过神，唇线尾端微微上翘，“您怎么突然这样问？”

“没什么，”司机讪讪，“你刚才的表情，我曾经在另一个乘客的脸上看过，他打我的车进了深山老林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你的目的地又在海边，这马上就要到了，我担心……”

“我没有要去做……你以为的那种事，”谭笑恍然，笑说，“谢谢关心，您人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司机喃喃，“近几年发生太多这种事，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了。”

谭笑垂眸，轻笑一声:“或许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也是，”司机叹气，“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么绝望。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谁会想以这么痛苦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目的地是海边的美食集市，入口近在咫尺。

谭笑的注意力本就在窗外，于人潮汹涌中，一眼看见即便只是戴口罩和鸭舌帽，穿普通的浅灰色上衣与白色长裤，气质也优雅到极为出挑的李华。

停车以后，司机仍不放心地问:“真的没事吗，刚才你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了一样。”

“没事，”他失笑，“您放心，我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就在眼前。”

说罢，少年推开门，从晦暗岑寂的车厢，转身走进繁华热闹的红尘。

李华似有所感，略微偏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然后笑着朝谭笑招招手。

谭笑背影中落寞的孤绝一步步褪尽，身上落了人间烟火气，眉梢眼角沾染李华脸上的笑意，逐渐盖过失望的疲倦，勾起李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好饿，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