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溟濛惝恍,在清浅的月色之下像是被铺上了一件银色的蔓纱,剔透清澈的泠江无声的躺在夜色,让人感受深沉的宁静与神秘,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几不可辨。
暤亮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时妄打开掌心接过车厘子,男人瓷白的掌心与黑红的果子对比强烈。
就如他们两个人。
姜南笙永远是温婉清离的山尖雪,而裴时妄是恣肆不羁的古罗马废墟。
“有喜欢的人了?我哥?傅云昼?还是别人?”裴时妄的嗓音响在沉寂里。
《海啸》这本书他看过。
讲述的是一少女暗恋卧底警的故事。
裴时妄还是问了出来。
他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
“没有喜欢的人。”姜南笙说着,用大拇指摩挲下食指的侧边。
其实她很想说有,但在他面前说出来,又太像告白。
无声的,盛大的告白。
“小老师,我又不是外人,你撒什么谎?”裴时妄紧盯着她的手。
他裴时妄认识姜南笙又不是一天两天。能不知道她一撒谎就摩挲食指的毛病。甚至她在想他什么基本上都知道。
想骗他,门都没有。
“没有撒谎,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你不早就知道了?”姜南笙温和的笑着,藏在被子下的一只手攥薄棉被攥的泛白。
以前,姜南笙其实没有那么小心翼翼的。
甚至计划过在高三毕业时向裴时妄告白。但就在16岁暑假发生一件事摧毁了姜南笙所有的勇气。
那天她跟裴时妄从苍梧寺回来,却撞见了裴时妄的爸爸与另外一个女人在卧室尤云滞雨。次日,裴时妄的妈妈跳楼自杀。
后来裴时妄问她,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有爱情?
她怔忪在原地。
再后来,裴时妄似乎走出来了,但眼里依旧没她。姜南笙永远忘不了,他在满朋高座中的一句:喜欢妖的。
她不知道,在18岁蒙尘的那封情书,是否有窥得天光的可能。
姜南笙轻轻抬眼,看着他的双眸:
“你呢?说要找妖的。怎么不见你去找。”
或许她总要面对,他带来女朋友的那一天。
“急什么?爷迟早领回一个。”
裴时妄调笑着开口,嗓音要多懒散又多懒散,眉眼间那股痞肆劲儿,笑着的时候愈发明显,如同一只无形的钉子,深深钻进她心里。
裴时妄最是懂怎么刺激她。
即使是无心之举。
“好,那提前恭喜你。”她说。
见他需要换吊瓶,裴时妄去叫医生。
—
“翅膀真是越来越硬了。”
倏地,病房响起女人的嗓音,强势冷硬。像极了机器切割金属板发出的声音。
傅女士背了只黑包,私人订制,价格不可估量。她瞧着病床上的姜南笙,眼里丝毫没有的关爱,“泱泱,现在只有斯悯能管你了是么?”
毫无理由的就换公司。
还叫人只通知一声。
“母亲,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姜南笙的语气没有变化。
即使面对强势的傅女士,她也能不卑不亢。
“为什么要换公司了?”傅女士问。
“因为我不想待在航星,这件事您不是不知道。我以前跟您提过几次,您都充耳不闻。被暗箱操作,换掉角色,差点被潜规则。母亲,您知道这些的吧?”
她十三岁时,姜父出轨,但姜南笙不会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种人。
因此,傅女士不喜欢她。
对那些事不闻不问,甚至连她哥哥傅斯悯那边都不让通知。
闻言,傅女士一愣。
她看着姜南笙脸色苍白,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像极了那出轨的负心男。
连鼻梁上长痣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行了,无病呻吟就不必了。泱泱,我不知道你这次换公司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我说过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是和小珒是未婚夫妻。别的想法,给我撇干净。”
傅女士居高临下的语气,让姜南笙的心脏紧了紧。
她今日住院了,傅女士没看见,这几天的暗箱操作也没听见。只知道了她要换公司。
裴时妄在护士站等了护士找吊瓶。
这才耽误了点时间。
但谁能想到,病房是这么个场景。
姜南笙看上去像潮湿阴郁的伦敦树林,颓败的枯枝,破碎又慈悲。那一双桃花眸似浸了泉水的琥珀。
裴时妄看不下去,无视傅女士,直径走到她床头。手掌附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腰腹。
“傅姨,我要是知道您过来,高低会铺个红毯来迎接您。”
裴时妄嗓音冷硬,一副混样。
他以前还能给傅女士起码的尊重,但这些年傅女士的行为越来越过了。
“裴时妄,董音是没教你规矩?全身上下哪一点能比得上小珒。”傅女士开口道。董音是裴时妄后妈,不过不是渣爹出轨的那一个。
而是年少时,被爷爷逼分手的那一个。
同样是受害者。
“没教。傅姨,您在这儿我有呼吸不通畅。这医院庙小,您屈尊了,要不先行一步?”
裴时妄继续安抚着姜南笙。
傅女士深深地盯了裴时妄放在姜南笙后脑勺的那只手。
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姜南笙将头埋在他腰腹,手臂环住男人瘦劲的腰,沉默地抱了他很久。
久到,两人都没听见,病房外的脚步声。
“时妄,对不起。”姜南笙轻声说。
对不起被她母亲贬低。在她这里,裴时妄那一点都能比得过裴时珒。
“道什么歉?爷会在乎这个?”
裴时妄轻抓她的脖颈,使其离开自己的腰腹,又弯下腰身和他对视,“想换公司就换,实在不行,我给你开一个行不行?”
去TM的航星娱乐。
他平生第三次觉得,裴时珒如此讨厌。
傅女士一直想的不过是把裴时珒和姜南笙联系在一起,跟个连体婴似的。
因为裴时珒在航星娱乐,所以姜南笙不能换。
“嗯,谢谢裴老板。”
姜南笙唇角微扬,浅笑着看他。
—
夜已过半,裴时妄离开不久,姜南笙无法入眠,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下。
是来自「信鸢」的信息:
「白桔梗:你入睡了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因为工作,作息不规律,我来碰碰运气。」
「紫藤:没入睡,是你和他有新进展了吗?」
姜南笙的「信鸢」账号名叫紫藤,她认识白桔梗也是因为网名。当时,是白桔梗主动发来消息说:
紫藤?是因为心里有执着的人吗?
姜南笙对白桔梗的兴趣来自这句话,当时她回:那你呢?白桔梗?是因为你和那人没有可能吗?
紫藤花的花语是,对你执着;白桔梗的花语是,无望的爱。
或许是灵魂的共振,二人很快熟络。
像在千年烟火里松影钟磐的梵禅寺的青灯古佛。
白桔梗如是形容那男人。
见这个形容,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是钟叔叔。
「白桔梗:进展吗?没有。不过是今天发生了件事,旁边没有可诉说的人,想跟你聊谈。」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南笙终于关了手机。
除非拍戏,她不熬夜,这是第一次。
医院的走廊几净明亮,墙上摆钟的的时针指向四点,护士开始第三次查房。
到302病房,她发现女人烫的厉害。
立即打了家属留的电话号码。十五分钟后,一男人出现在病房。
裴时珒一副着急样,他立即看向姜南笙床头的护士,“你好,我是病人家属。”
护士交代了注意事项。
他点头应下,坐在姜南笙床头的椅子上。
她在片场的摔倒,着实吓到他了,鬼知道他从马上下来时有多怔营。裴时珒对她的摔倒有阴影。
总是会让他想起以往。
他静静地端详着姜南笙的睡颜。
她的脸永远明净,有着绝佳的骨相,皮肉贴合度极高。眉目间透着温婉清寂,似一幅从古书里剪下来的水墨像。
任何人喜欢上她,都不奇怪。
裴时珒早已关了天花板上的灯,只留了床头柜上的那一盏。
私人医院,总是什么都有。
周遭泛着黄晕,他用手背轻碰她的额头,见人还烧着,便洗了块白毛巾,放到她额上。
裴时珒将手伸进柔软的棉被,轻轻地抓起姜南笙的手,将自己的手伸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随后,一记吻落在那滚烫的手背。
是私心驱然,亦或压抑已久的情感被朦胧月夜找了个宣泄口。
他就这么一直和她十指相扣。
直到她醒来。
清晨,晨光透穿薄雾,大地像是被青灰色的轻纱笼罩,草木蒙青,暖风舒卷,是明媚懒散的夏日。
“时珒哥?”
姜南笙醒来,见裴时珒在捣鼓什么,她坐起身子。
“醒了?喝点粥。”
她被安排着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姜南笙在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等吃完手里的粥,她才开口说话,“时珒哥,你这么早过来,是戚导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了么?”
她嗓音温和,清灵。
“没有。”
裴时珒说着,收掉餐具。
见他脸色有些沉,姜南笙试探性地问了句,“时珒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裴时珒微微吃惊地抬眸,调整了下语气,“南笙,昨夜你发烧了,身边都没有熟人,连护工都没有。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额,我让他们走的,至于护工我觉得没必要。”
姜南笙解释道。
“时珒哥,你昨夜就来了?谢谢你的照顾。”她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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