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将军的审视

三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云深被召见至舰桥。

"你的报告我看过了。"星野将军站在巨大的观景窗前,背对着云深。

窗外是缓缓旋转的星云,无数光点在他挺拔如松的身影周围流转。

虽然两人在月夜下的绿萝培养室已经见过数次。目前两人虽说不上是朋友关系但两人之间的氛围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拘谨。

这还是云深第一次踏入将军的私人办公区,房间风格冷硬简洁到近乎苛刻,唯一的装饰是窗台上一盆小小的、却养护得极好的星纹多肉植物——在星际舰队中堪称奢侈品,无声诉说着主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三个月来,培育绿萝共计一百二十株,当前成活率95%,D区精神力暴动发生率下降65%。"

星野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精准地落在云深身上,"对于一个D级基因评价的个体而言,成果超出预期。" 他刻意省略了那个带有侮辱性的词汇。

云深挺直了因为三个月劳作而略显单薄却更显韧劲的腰背,不卑不亢。

"如果给我更稳定、光照充足的专用培育空间和基础设备,成活率可以达到98%以上,规模也能翻倍。"

将军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带着久经沙场形成的、猎食者般的优雅与无声的危险。

他在云深面前停下,距离近得云深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冷冽的、如同太空金属般的气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来自那盆多肉的清新。

星野的目光掠过云深沾着泥土的袖口和略显疲惫却明亮的眼睛:"为什么选择帮助舰队?"

"互利共赢。"云深直视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此刻却带着审视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需要一个远离家族倾轧的安全之所,一个能继续我母亲研究的环境。而舰队,需要稳定可靠、成本低廉的绿植来应对日益严重的精神力暴动问题。我的技术可以满足这个需求。"

星野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他突然出手,快如闪电地抓住了云深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瞬间感到骨骼被压迫的疼痛。

他锐利的视线紧紧锁住云深掌心那枚清晰的藤蔓印记,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混合着确认、探究甚至是一丝...隐痛?

"这个能力..."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沉重的意味,"是遗传自你的母亲,苏禾博士?"

云深心头剧震!将军不仅知道母亲的名字,还用上了敬称“博士”,而且显然对这个印记有所了解!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控制住表情,不让一丝慌乱泄露:"您认识我的母亲?"

星野的手指像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他迅速转身走向宽大的合金办公桌,借此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

再转回身时,脸上已恢复惯常的冷硬:"苏禾博士在植物基因与精神力交互领域的前沿研究,在军方高层并非秘密。她的早逝是整个学界的损失。"

他递过一份悬浮数据板,"你的提案,我批准了。B-12大型备用舱室将改造为正式培育中心,配备两名助手和基础维生系统。"

云深接过数据板,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上面详细列出了他申请的设备清单。

然而,当他目光扫到文件末尾时,瞳孔骤然收缩——那里附加了一份前往新卡米拉农业星的军方特别通行许可,生效日期赫然是一个月后!

"我以为..."云深谨慎地措辞,压下心头的疑虑,"您说过如果我成功证明价值,就可以留在舰队继续工作。"

"新卡米拉农业星拥有舰队无法提供的、最顶级的生态实验室和广阔试验田。"星野的声音依然冷硬,听不出波澜,但云深敏锐地注意到,当他的目光扫过窗台那盆小小的星纹多肉时,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拂过了一片肥厚的叶片,动作温柔得与他的铁血形象格格不入。

"那里更适合你研究的深入和规模化。作为军方特聘顾问,舰队会提供安全保障,并派遣军舰定期接送你往返主星进行技术汇报和物资补给。"

云深恍然大悟。

这绝非流放!而是一举多得的保护与支持——将他这颗“眼中钉”暂时移出权力倾轧的中心漩涡(云家和克莱斯特家族的视线),同时为他提供最理想的研究基地,又能确保舰队持续获得他培育的绿植及其技术红利。

他正想开口表达谢意,却见星野将军剑眉突然一拧,琥珀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

"低头!" 一声厉喝炸响!星野如同扑击的猎豹,以惊人的速度猛冲过来,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揽住云深的肩膀和腰,将他整个人狠狠带离原地,护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与舱壁之间!

就在云深被按低的瞬间,一道刺目到令人短暂失明的炽白能量束,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轰击在他们刚才站立位置前方的巨大观景窗上!

轰——咔啦啦!

号称能抵御小型陨石撞击的特种防爆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狰狞的裂痕!整个房间剧烈摇晃!

刺耳的红色警报声响彻全舰每一个角落,冰冷的电子音重复着令人心悸的警告:"遭遇不明袭击!全体一级战斗准备!重复,全体一级战斗准备!能量护盾过载!"

云深被反应迅速的舰桥卫兵紧急护送往核心安全舱。而星野将军的身影,在警报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冲向了指挥台的方向。脚下的甲板在持续不断的剧烈震动,能量武器交火产生的炫目闪光,透过安全舱狭窄的观察窗,将云深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是改装过的黑隼级高速突击舰!涂装被抹掉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兵声音发颤,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速操作,"他们火力太猛了!怎么敢直接袭击'星槎'号?!"

云深紧锁眉头,背靠着冰冷的舱壁。这袭击来得太精准、太致命了!

他刚向星野证明了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获得了关键性的支持与下一步计划,袭击就接踵而至!这绝非巧合!

他悄悄摸出贴身收藏的母亲笔记,指尖翻到那张边缘磨损的警告页,苏禾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刺入眼帘:【别相信任何人】。

就在这时,安全舱厚重的合金门伴随着刺耳的液压声猛地滑开!凯斯副官冲了进来,他半边脸被硝烟熏黑,额角一道伤口正渗着血,墨蓝色的制服上沾满污迹和可疑的深色斑点,呼吸粗重。

"云深!"凯斯的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惊惶,"培育室!B-12舱段被击中了!穿透性损伤!"

云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那些绿萝!不仅仅是他三个月呕心沥血的成果,是他立足的根基,是士兵们眼中的希望,更是他证明母亲理论、实现自身价值的唯一希望!

他甚至来不及回应凯斯,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摇晃不定、警报尖啸的走廊!

走廊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味,应急红灯将一切染上不祥的猩红。

云深跌跌撞撞,凭借着记忆和对绿植生命微弱的感应,冲向底层的B-12区。

越靠近,破损管道喷出的白色冷却蒸汽和刺耳的漏气声就越发清晰。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沉入冰窟。

一枚高速□□(或者某种特制的能量钻头)精准地撕开了B-12舱室的厚重外壁!一个狰狞的破口赫然在目,边缘的金属因高温熔化又凝固,呈现出扭曲丑陋的形态。

舱内气压正通过破口疯狂外泄,形成强烈的气流漩涡,发出凄厉的尖啸!培育架上,那些他精心照料了三个月,刚刚还展现出蓬勃生机的绿萝,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蔫、发黄、卷曲!

珍贵的叶片在狂暴的气流中被无情地撕扯下来,卷入漆黑的太空深渊。生命的气息正在被真空和严寒急速抽离。

"不...!" 一声痛苦的嘶吼哽在喉咙,云深踉跄着扑到离破口稍远、相对完好的一个培育架前,手指颤抖着轻触一片边缘已经焦枯卷曲的叶子。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这是他三个月不眠不休的心血,是他对抗命运的唯一武器!

就在绝望几乎将他吞噬的瞬间,他右手掌心的藤蔓印记,毫无征兆地、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剧烈灼烫起来!一股汹涌澎湃、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力量洪流,从他身体深处、从灵魂与末世记忆交融的某个地方,狂暴地奔涌而出!

这股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他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瞬间被一片纯粹、耀眼、充满无尽生机的翡翠绿光所占据!

这股力量不受控制地顺着他伸出的指尖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倾泻向那些濒死的植物!

他不再需要刻意引导,这股生命本源的力量本能地涌向那些它渴望滋养的生命。

奇迹,在毁灭的废墟上再次绽放!

枯萎焦黄的叶片如同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生命精华,以惊人的速度舒展、挺立,重新焕发出油亮深邃的翠绿!

断折的藤蔓断口处,肉眼可见地萌发出无数嫩绿的新芽,这些新芽疯狂生长、缠绕、延伸!转眼之间,以云深为中心,一片更加茂盛、更加葱郁、更加充满野性生命力的绿意,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整个破损的舱室!

绿萝的藤蔓甚至主动缠绕上破损的舱壁边缘,如同绿色的止血带,顽强地堵住了部分泄露点!整个培育室仿佛被注入了神迹,焕发出远超从前的、令人震撼的磅礴生机!

"至高神在上...这...这..." 随后艰难赶来的凯斯,目睹这超越常识的一幕,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下巴脱臼般张着,所有的语言能力都被这神迹般的景象剥夺了。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士兵也如同石化。

云深自己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失控感中。这股力量的爆发远超他的掌控,随之而来的是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太阳穴像被重锤猛击,温热的液体瞬间从鼻腔汹涌而出。

他抬手一抹,刺目的鲜红染红了手背。

"云深!你怎么样?"凯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真切的惊恐和关切,冲上前想要扶住他。

"没...事..."云深试图挤出这几个字,却感觉天旋地转,强撑着站起身,眼前却猛地一黑,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软倒。

预想中撞击冰冷金属地板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坚实有力、带着熟悉冷冽气息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星野将军不知何时已赶到,他墨蓝色的制服上沾染着硝烟和灰尘,甚至肩甲处有一道明显的灼痕,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未来得及褪去的、属于战场指挥官的凌厉杀气和一丝...罕见的急切。

他低头看向怀中脸色惨白如纸、鼻血未干的青年,目光随即扫过这间在毁灭中涅槃、绿意盎然到诡异的培育室,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医疗舱!立刻!最高优先级!"将军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打横抱起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云深,目光锐利地锁住他紧闭的双眼和染血的唇角:"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唇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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