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衣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一边抬脚过去一边道:“灵云昨日就去太医院拿过药了。”
赵时昨却不管她,还有些嫌弃她动作慢,在她走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时,伸手就将人一把抓了过来。
就一把椅子,赵时昨靠坐在里面,谢绝衣被她抓着手腕一扯,直接坐在了她怀里。
赵时昨没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好的,她从后方环抱着这人,抠挖了一大坨的药膏就往她手背上抹。
这药膏本就要些温度才好化开,药效才更好。
到了赵时昨的手上,都不用她怎么揉弄就被抹开了,抹上以后冰凉凉的,烧灼的痛感顿时减轻了许多,谢绝衣说不出话了,直到这药远不是昨日灵云从太医院拿回来的那盒药能比的。
沉默一瞬,她微微转头往身后看,瞥见赵时昨低垂的眉眼,轻声道:“多谢殿下。”
两人距离极近,赵时昨凤眼一抬,瞥见这人的脸软雪似的白乎,又瞥见她的嘴唇,粉白的,不知怎么想的,她突然靠的更近,直到额头与对方相抵,一热一凉。
谢绝衣愣在原地不敢动,听见赵时昨自言自语:“凉的,是还病着还是好了?”
谢绝衣突然明白过来她靠过来干什么,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抵着这人的额头往后推:“殿下,妾身今日已经好多了,而且,你这样试是试不出什么来的。”
比起她,分明是赵时昨火热的体温更像是病了的那个。
“噢。”赵时昨握住她的手指从自己额头上拉下来,也没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如何,只是那一瞬间,她瞥见谢绝衣略浅的唇色,想起幼时母后曾在她生病时这样做过。
她还记得,那时她发起高热,母后低头贴过来时,她觉得很舒服,也很安心。
不只是母后,还有后来很多回里,她病的感觉自己快要死去时,皇兄都这样宽慰过她。
赵时昨没和谢绝衣说这些,她伸手将怀里的人推开,顿了一下才又说了句:“莫碰水。”
“妾身晓得的。”谢绝衣仍旧在笑,点头应了。
时候已经不早了,都快中午了,谢绝衣收拾过后,瞥见坐在那里的赵时昨披散着头发,她想了想,还是拿着梳子走了过去:“殿下的发簪呢?”
今日一早起来,她看见赵时昨躺在那里时头发就是散着的,昨日她替赵时昨拿的簪子不知道去了何处。
赵时昨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她想起来什么,侧脸看向喜梨:“你哥呢?”
“在睡觉吧。”喜梨道,“奴婢去叫他。”
她说着,转身往外面跑,赵时昨的声音从后方飘过去:“不必叫他起来,你去找找本宫的簪子被他放在何处了。”
喜梨很快就带着她的簪子回来了:“殿下,簪子已经坏了。”
她手里的簪子已经断成了几截,彻底碎了。
赵时昨自己茫然了一下,模糊间想起昨晚上簪子似乎是掉在了地上摔碎了,她点头:“是摔碎的。”
这簪子原本是谢绝衣的,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碎了也就碎了,谢绝衣更想知道的是簪子到底怎么碎的。
“怎么碎了?”谢绝衣问。
赵时昨摆摆手,示意喜梨把碎了的簪子拿去处理了:“夜里风大,掉在地上就碎了。”
谢绝衣:“……”
这才初秋,京城的夜风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吗?虽然她不是赵国人,但她还是觉得赵时昨在诓她。
喜梨很快就抱来了一匣子的簪子让赵时昨选:“殿下看看可有喜欢的?”
赵时昨瞥了一眼,没吭声,反倒看向了谢绝衣。
谢绝衣原本还在想她说的风大把簪子给吹掉了的话,察觉到赵时昨的目光看过来,她还有些疑惑,下意识问了句:“殿下看着我做什么?”
赵时昨没说话,喜梨已经捧着匣子到了谢绝衣面前:“娘娘昨日给拿的簪子就好看,可惜碎了,今日再替殿下挑一支吧?”
谢绝衣朝赵时昨看,赵时昨轻轻应了一声:“你挑。”
一匣子的簪子什么样式的都有,什么材质的也都有,金的银的木的玉的,镶宝石的嵌东珠的,每一支都好看,瞧着上面细致的纹路谢绝衣就知道这些簪子也不是外头随意能买到的。
但喜梨就这么用一个匣子装在一起,跟装一盘果子糖似的,让她挑。
谢绝衣看得花了眼,索性拿了根银的,道:“既然玉的容易摔碎,那就用这个吧,就算风大,掉地上了也碎不了。”
赵时昨没什么意见,应了一声:“好。”
喜梨见她挑好了,朝赵时昨看了一眼,赵时昨随意的摆了摆手,喜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把怀里的匣子抱回去,反倒放去了谢绝衣的梳妆台上。
谢绝衣余光瞥见了,抿了抿唇,没吭声,心里想的却是放这里也行,日后她给赵时昨挽发也方便。
她很快就替赵时昨挽好了头发,和昨日样式有些不大一样,但看着依旧简洁利落,拿着梳子走回梳妆台时,她还故意道:“这样殿下头发也没那么容易散,簪子不容易掉。”
喜梨捧着一面西洋镜在赵时昨面前,赵时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伸手摸了摸后颈,收回手时,手指从高挑的发尾间穿过,冰凉的。
这样确实舒服,赵时昨也很满意,连带着吃饭的时候,不用旁边的人哄,她就多吃了好几口。
谢绝衣都有些诧异,头一回见这人吃饭这么自觉的,于是朝她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她目光,赵时昨原本要塞进嘴里的肉丸转了个弯,递到了谢绝衣面前:“想吃?”
谢绝衣连忙收回视线,摇头:“殿下自——”
后面的话全被突然塞进嘴里的肉丸子给打断了。
谢绝衣:“……”
赵时昨收回筷子,给自己夹了一个往嘴里塞,她还是不大能尝到味道,只是身体总需要食物,她对进食一向没什么兴趣,大部分时候都是身体提醒着她该进食了,她才会囫囵塞点什么。
这样一来,她吃的就很快,感觉差不多了,赵时昨就放下了筷子,一旁的喜梨立马递上茶给她净口。
她吃完了也没走,像之前那样支着头看谢绝衣吃。
哪怕身边的人已经吃完了,谢绝衣也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并没有因为她吃完了就着急,先前赵时昨往她嘴里塞的肉丸子味道很不错,鲜嫩多汁,牙齿咬开的时候,肉汁就在舌尖溢开了,谢绝衣也不由得多夹了两次。
赵时昨就看着她,见她腮帮子微微鼓起来,慢慢咀嚼,看着看着就生出了几分趣味。
就像她给兔子喂食得时候一样,她也爱看兔子咬着草窸窸窣窣的往嘴里送,很可爱,谢绝衣和兔子有些不大一样,她张嘴吃东西的时候,赵时昨还能瞥见一点雪白的牙,牙一咬,舌尖一裹,再卷到腮帮子一边细细嚼着,再咽下去……
赵时昨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于是在谢绝衣再度送出筷子的时候,一旁伸过来一只瘦削苍白的伸手拦住了她。
“?”谢绝衣侧脸看过去,眼神里透着疑惑。
她心里想的是,这位祖宗自己吃饱了,也不想让她吃了不成?
赵时昨扣着她的手腕,散发着热意的手指紧贴着她微凉的肌肤摩挲了几下,有那么一些爱不释手,但赵时昨还记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快就停了动作,往她的指尖而去,直到将她手里的筷子拿了过来。
谢绝衣手上空了,人还有些愣怔,手腕内侧甚至还残留着些微热意,那些热意没有要消散的意思,还有些越来越烫的感觉,这种感觉愈发清晰起来,清晰到她有一种赵时昨的手指还搭在她手腕上的错觉。
赵时昨把她的筷子拿了过来,兴致盎然到坐直了身体,她夹了一块鱼肉,沾了汤汁喂到谢绝衣唇边:“本宫喂你。”
谢绝衣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拒绝:“不麻烦殿——”
话还没有说完,鲜嫩浸满汤汁的鱼肉已经送进了她的嘴里。
谢绝衣只能止了话头,把嘴里的鱼肉吃了。
她吃了一口,赵时昨就喂上第二口,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谢绝衣吃了几口后就放弃了,心想着算了,估计说也不听,只能等这位祖宗自己玩腻了收手。
没等赵时昨玩腻,谢绝衣先忍不住了,她伸手握住赵时昨执筷的手:“殿下,妾身能吃口饭吗?”
赵时昨是一口接一口往她嘴边喂,但是米饭她是一口没吃上。
“你吃。”赵时昨把筷子还给她。
谢绝衣松了口气,连忙伸手接过来,她还是不太适应被人这样一口一口喂着吃。
一顿饭好歹是吃完了,这会儿也早就是中午了,相当于两人早膳午膳一顿给吃了,吃完以后谢绝衣还去院子里溜达溜达消消食,顺便看了看赵时昨说的那个小池子。
池子不大,但打理的十分好,还有一道小廊桥从上方穿过,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坐在廊桥上随便做点什么打发时间,谢绝衣很喜欢这个地方,走到这里就不动了,侧身坐着往池子里面看。
很快就有宫人给她拿过来一小碟的鱼食,谢绝衣一只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倾着,动作有些生疏的往池子里面洒鱼食。
细碎的鱼食一落进水里,原先悠闲游动着的鱼儿立马朝这边涌了过来,争抢着那些鱼食,白的红的黑色还有花的,这些颜色各异的鱼儿们挤在一起吃食,好玩又好看。
谢绝衣心情都跟着放松下来了不少,眉眼都跟着柔软了许多,眼里有着细碎的笑意。
灵云见她心情好了也跟着快活起来,忍不住道:“这些鱼儿可真好看,要是日后殿下真要拿东珠砸它们可怎么办?”
谢绝衣闻言愣了一下,还真仔细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她想象着赵时昨站在狼桥上,喜梨肯定帮忙端着那一匣子东珠,赵时昨就捏着那些价值连城的东珠往池子里面砸,砸的里面的鱼儿四散而逃。
“那就……让殿下别砸。”谢绝衣道。
“殿下会听吗?”灵云脱口而出,但很快她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念头,说不定呢……
其实仔细想想,虽然这宫里人人都觉得那位殿下可怕,可从她跟着郡主进宫以后,除了第一天晚上那位殿下过分了些,伤了郡主,后面几日,那位殿下其实还挺好的。
尤其是昨晚上,灵云觉着那真是她活了十几年最大胆的一次了,还好那位殿下没有和她计较,非但没有计较,还把郡主手上的烫伤放在了心上。
想到这里,灵云就忍不住道:“娘娘,奴婢觉着殿下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谢绝衣没吭声,像是没听见,又像是一心都沉浸在喂鱼这件事里。
离廊桥不远处,一个年纪和灵云差不多大的宫人立在柱子边,目光紧锁着廊桥上喂鱼的美人,好几次扫过美人的左手,想起昨日那只手被热茶淋过时的模样,她勾起唇角笑起来,目光又落在那张脸上,心里可惜,若非对方的脸对主子来说还有些用,她更期待滚烫的热水淋在那张美人面上时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在这里站的有些久了,久到有认识她的宫人也跟着靠了过来,一边顺着她的目光往廊桥上看,一边问:“锦燕,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等走近了,就也看见了廊桥上的人,立马一副恍然的语气:“你是想去娘娘身边伺候是不是?我劝你还是先别想了,你别看娘娘现下住进这景仁宫,好似十分得宠,可她得的可不是皇上的宠爱,而是那位殿下的,那位殿下喜怒无常,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怒,相比起遥不可及的帝王之宠,那位殿下的宠爱……”
耳边的声音絮絮叨叨,锦燕听得烦躁,径直朝前走了。
“哎!锦燕!”宫人喊她,本来想追上去,却见她是直直朝廊桥那边走,脸色顿时一白,禁不住想难道锦燕是要去告状?若是锦燕将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全说出去,那她可就完了!
她吓得腿一软,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才勉强站住,想跑却又不敢跑,只能站在原地忐忑不安的看着那边,心里安慰着自己,锦燕也不一定是去告状的呢。
锦燕走上廊桥的时候灵云就看见了她,谢绝衣看着水里的鱼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倒是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灵云昨日就见过锦燕,直到她原本就是景仁宫的宫人,但也只是见过,还未说过话,见她过来以为她是有事要找谢绝衣说,便在谢绝衣耳边小声提醒:“娘娘,有人过来了。”
谢绝衣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出来,侧脸一看,看见那张挂着笑的瓜子脸时,她左手一抖,险些将灵云端着的整碟鱼食给打翻了下去,手背上已经消去了大半的烫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娘娘在此处有一会儿了,此处虽有遮挡,可到底有风,姐姐怎么不去给娘娘拿件披风过来?”锦燕笑意盈盈看着灵云,嗓音都是甜的。
灵云听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就有些着急,一拍脑袋,嘴里念叨着谢绝衣刚病过一场还没有好全,确实不能再见风了,说着就要去给谢绝衣拿披风。
谢绝衣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出声喊住她,只冷眼看着走近的锦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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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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