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说起她的两个妹妹,秦玥就一阵头疼。

非是她怕了她们,而是与这两位相处实在累人。

虽然都是从继母肚子里出来的,秦霜与秦池两姐妹一个是头脑简单地莽,一个则满肚子算计,性子简直南辕北辙。

也正因为如此,两姐妹一同出现时,秦玥还得飞快地转脑瓜子,应付全然两种不同风格的较量。

总归,她绝不会落人下乘就是了。

应下侍女后,秦玥并未立刻前往前庭,而是往自己所住的偏殿走。

灵儿识相跟上,殷勤道:“姑娘,昨日皇后娘娘刚赏了您一支海棠如意簪,正衬衣橱里那条金枝海棠纹齐胸襦裙呢!”

秦玥点点头,一改方才腰疼腿酸的颓靡模样,提裙加快了步子。

……

半个时辰后

秦玥一番打扮妥当,慢吞吞行至前厅。

皇后坐在主位正絮絮叨叨说着从前在秦府时的光景,下首母女三人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时不时附和几句。

她唇角微勾,正要上前,余光中忽然瞥见主座斜右方处坐着道玄色的身影。

太子殿下?

喔,对,想起来了。

他方才在宫门口说过,路过凤仪宫看望皇后姑姑。

秦玥捏了捏金丝绣线的袖口,有些微恼。

半个时辰前那场出丑已经让她在太子面前丢尽脸面,现下与那三个女人交锋,倒不好表现得太过。

那便退攻为守吧。

思及此,她稳了稳情绪,款款入内。

一番寒暄行礼,秦玥在主座另一侧的下首坐下,与秦霜秦池二姐妹正好正面相对。

见她姗姗来迟,继母钟敏喝了口茶,突然道:“阿玥,如今你住在娘娘宫中,多少也该遵守宫中规矩,就比如今日,让娘娘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实在不像话。”

话毕,钟敏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盏,抬头看向对面的秦玥。

因今日进宫觐见皇后,钟敏穿上了诰命夫人的衣衫,很是端庄华贵,可她平素喜欢浓妆艳抹以掩盖面容上的皱纹,是以这种端庄中又透出几分诡异的妖艳。

秦玥向来不愿与她多说话,如今碍着她是自己明面上的长辈,又在皇后宫中,便想温和地回怼几句。

谁知,皇后比她快了一步,轻快笑道:“秦夫人哪里的话,阿玥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的凤仪宫就是她的家,如果在家中也要遵照外头那些条条框框,岂不是太过拘束?”

钟敏脸上讪讪,只好点头:“娘娘说得是。”

秦玥眨了眨眼,忍不住将视线挪到主座上,就见皇后正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心头一暖,眼眶里涩涩的,连忙装作低头喝茶。氤氲的水汽扑到她卷翘的长睫,水蒙蒙的,很是惹人疼惜。

因为自幼生母亡故,她其实很是缺乏安全感,等年长些懂事了,得知爹爹在母亲亡故后迅速娶了继室入门,心里更加难受惝恍,连带着疏远了秦府所有的人。

母亲不在了,继母执掌秦府上下,从她懂事起就知道,不能哭,哭了就成了笑话。

这么多年的压抑,让她下意识都去遮掩眸中的酸涩,她慢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水,再放下时,神色无常,只有鼻尖有些微红,看着只是被茶水的水汽热红的。

因着皇后有意维护,秦氏吃瘪没再开口。

秦霜却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她只比秦玥小两岁,性子外向喜爱舞刀弄剑,秦窦深觉这个女儿是个巾帼之才,平时很是看重,也经常带其出入军营,更是将秦霜的脾气养得有些不知收敛。

见不得秦玥得意,秦霜劈头盖脸道:“姐姐这几日在皇后娘娘宫中,打扮得也更为妖娆,瞧这支海棠簪子,明艳艳的,配上这海棠裙子,站在各位娘娘中,也是不减丝毫风采。”

这话明着在说秦玥美,其实是暗讽她招摇。

说完,她没看皇后,也没看秦氏,反而将目光在主座上的男人身上停顿片刻,又很快挪开。

瞧见秦霜不加掩饰的找茬,秦玥早有准备,她伸手挽了挽鬓边带下来的一缕细发,笑答道:“阿玥许久都未出门,自然寻不到如此新时又好看的簪子,承蒙娘娘怜爱,这海棠簪子正是昨日娘娘所赐,阿玥喜欢得紧,是以今日就戴了上。”

她起身柔柔向皇后一拜:“多谢娘娘赐簪。”

闻言,秦霜微微色变,但又觉得很不服气,想要再出声贬低几句。

见女儿正要张嘴,一旁的秦氏急忙打断:“霜儿,不得无礼。”

又弥补着向皇后赔礼:“娘娘勿怪,是妾身未将霜儿教导好,日后一定严加管教。”

皇后懒得搭理她,夸赞了几句秦玥的打扮,朝秦氏三人摆摆手:“时候不早,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还好是没怪罪。

秦氏掏出帕子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秦霜这丫头平日里直来直去惯了,今日竟然在皇后面前也避忌,是该好好管教了。

否则,日后如何与他人争那个位置?

想到这儿,秦氏悄悄看了眼主座旁的那抹一直未出声的身影,起身正要告退。

突然,一道冷淡的声音落下,在静谧的宫殿内尤为清晰——

“皇家宫苑,出言质疑皇后,理应重罚。”

众人讶然,纷纷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秦玥一愣。

欸?是太子殿下?

他在帮她?

裴焱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响桌案,一双凤眸寒意森森,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转头对皇后道:“母后大度,不忍拂了秦大人家眷的面子,可儿臣以为,秦大人内院女眷不知礼法,日后必定生乱,倒不如今日小惩大戒,以绝后患。”

秦霜性格冲动,但绝不傻,见状连忙跪地惊慌道:“娘娘,臣女不知这支海棠簪是娘娘赐给秦玥,臣女知错,求娘娘饶了臣女这一回。”

“不知这支海棠簪是母后所赐?”裴焱笑了,“秦二姑娘的意思是,若这支簪子是其他无名小辈所赠,你就可以随意抹黑嫡长姐,不知尊卑长幼吗?”

“我……我……”秦霜惨白了脸,被堵得哑口无言。

眼看着秦霜支撑不住,钟敏起身,欲求情道:“娘娘……”

“好了。”皇后看一眼身侧看不清喜怒的裴焱,又看一眼跪在地上慌张的秦玥,神色不耐道,“秦霜此次做法的确不妥,是该好好教教规矩,来人——”

凤仪宫内的掌事公公闻声入内,恭敬道:“娘娘有何吩咐?”

“将宫中专教礼仪规矩的林嬷嬷请来,随秦夫人一同回秦府,好生教教秦二姑娘规矩。”

如此,秦氏母女三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得仓促起身离开。

临出宫门时,一直都未出声的秦池忽的拿眼风瞥了眼秦玥,反常地一句话都未说。

秦玥不惧地回望过去,红润的唇轻弯,朝她露出抹笑。

她的这位三妹妹看着文文静静,实则一肚子阴谋算计,今日并无甚表现,指不定心里想着什么招对付自己呢。

不过她向来对秦池的手段来者不拒,如今她身居皇宫虽过得谨小慎微地多,可对于皇城外眷,比从前可好拿捏多了。

正这么想着,凤仪宫外忽然又有尖利的声音传入——

“秦府嫡长女秦玥接旨。”

给她的圣旨?

秦玥一呆,跟着众人纷纷拜倒在地。

御书房公公手拿圣旨匆匆行入,大声道:

“秦府嫡长女秀丽端敏,淑慧大方,朕甚喜,特赐其为澜玥公主,钦此——”

秦玥:“?”

不是说好的暂居凤仪宫暂替阿帘成为六公主么?怎么突然就封她为异姓公主了?

大黎朝开国上百年,也就出现了两位圣上亲封的异姓公主,皆是才貌双全、端庄淑慧之流,其事迹更是在世家大族中传诵,教导府中嫡女时时刻刻以此二位公主为典范,以图成为第三位异姓公主,光宗耀祖。

她竟没想到,自己成了第三位。

可,赐位公主的圣旨一下,是不是就代表圣上不愿意再等阿帘回来,也不愿意再择其他人选,直接定下她去和亲了?

思及此,秦玥一颗心坠到谷底,强撑着起身接下了旨意。

秦氏母女三人尚来不及离开,也跪在了一侧。

见秦玥摇身一变成了真公主,三人面上都不大好看,秦霜更甚。

可无法,按照大黎规矩,赐名异姓公主时,其余世族人等,无论男女都要行叩首之礼以示尊重。

三人再不情愿,还是齐齐跪在了秦玥面前,恭声道:

“臣妇/女,拜见澜玥公主。”

秦玥原本心情低落,可她向来是个能够“能屈能伸”的性子,见到素来与自己不对付的继母母女三人因这圣旨对自己恭恭敬敬,她暂时忘却了忧虑,微微翘起唇角,道:

“喔,都跪安退下吧。”

……

秦氏带着两个女儿离开,殿内顿时冷清下来不少。

皇后命侍女送了份重重的银子打点,宣旨的公公立马眉开眼笑地收下,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咱个。”

想了想,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今日的圣旨下得巧,五公主前脚刚从太极殿里出来,圣上赐名澜玥公主的圣旨就送了出来。”

皇后点头,笑着道:“多谢公公提点,明珠,你去送一送。”

话毕,就有一名品阶不低的侍女出列,恭恭敬敬地将人引出了宫门。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去,秦玥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

宣旨的公公话外有话,暗示得已经足够明显。

是五公主亲自面见圣上求来的旨意。

秦玥深想片刻,顿时了然。

其实五公主此番做法,也并不出人意料。那日她暗示五公主和亲人选可能换人,五公主回去想必越想越不安,就想出了这个不算高明的主意。

如此一来,万一阿帘不回来,和亲人选十之八、九会落在她头上。

她默了默,一时倒不知是喜还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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