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史皇位研究档案馆里,左猫猫按下了提交键,耗时三年的文档终于归档,电脑页面上显示进入检索状态。
左猫猫长呼了口气,她终于完成了一个大任务。
这三年,她一直忙于整理历朝代皇子继位的史料,从隋朝开始,凡是非正常继位,如杀兄弑父、次子夺权、宦官扶正,她都记录在册,编成了一部皇子非正常继位档案。
外面夜黑的深邃,左猫猫设置了检索后自动关机,收拾好桌面,离开了档案馆。
路灯远远的照着她,地面上拉出一长条影子。月光渗进来,屏幕上闪着幽光,隐隐的,有一行字:
检索失败
屏幕上的画面自动跳转,档案袋的内容转存到其他文档。
*
大兴城内,屋舍掩门,一队骑兵涉水而过。
细密的小雨飘着,马蹄踏上地面的水坑,溅起了斑斑泥点。
打头的着窄口轻衣,绢色长袍掩在里面,腰上挂着金绣香囊、云龙软玉,随着马身晃动露出了下摆的一个角。
他脸上挂着些不耐,《隋书》里评他上美姿仪,此刻这张俊朗的脸上却挂着几分慌乱。
这是少年的炀帝。
开皇八年冬,隋兴兵伐陈。未齐二十周岁的杨广领衔统帅,在前线与陈交兵。收到其父杨坚的“速归”旨意时,他刚用嗜血的刀子斩过百骑陈兵。
他乘马而归,这旨意下得太突然,据来信的小探描述,杨坚怒,摔笔墨砚台,满朝文武罚跪堂上。他有些担心,这火是冲他来。
进了城门,他先不慌往大业宫去。常侍他身边的小侍跟着他从偏门走,进了御园。
御园里的草木大都休了眠,单调的土色下,树木底部围着一圈或金或赤的稠带。
杨广进了一个外围刷着白漆的小屋。
只盏茶功夫,他就穿一身素衣出来了。
青绿色衣裳有些破旧,像褪了色的海带,皱巴成一团。手肘处还打着补丁,拿青色布子糊着,边缘还有些破碎。
出了小屋,他还不忘理理鬓发,收起了眼底的暴虐。
宫殿前一阶一阶台阶,杨广拾阶而上。小吏高喊着“晋王觐见”往里传话。
进了大殿,时任晋王的杨广还没来得及对上高堂之人的眼神,就先跪拜了下来:“儿臣拜见父皇。”
台上之人声音里还带着怒,冷冷地哼:“起来吧。”
杨广谢过圣上,直起了身子。
他的目光先掠过大殿侧边一个大碑,没怎么细看,就往高堂上看去。
高堂上,一位天庭饱满、下颌端正的人高坐其中。他额头突出,长有肉角,下巴长且突出,正是具有龙颜之相的文帝杨坚。
他额头拧成一团,满脸怒容的责怪道:“杨广小儿,你竟有谋逆之心?”
杨广心下一惊。
他拿眼偷瞄一旁的宰相高颎,见他更是面色凝重,知道自己今天势必是有一劫了。
他扑通跪倒在地,脸上挂着痛苦和茫然,声音焦灼:“父皇何出此言啊。儿臣一心在前线平定陈朝,为我大隋的统一大业披荆斩棘,从未有过不二之心啊。”
“父皇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谗言。是不是太子?太子他总是任情妄言,父皇您可要明鉴啊。”
杨广面上痛苦,心里却飞快打着算盘。他难逃一劫,也要把其他皇子拉下水。
“是四弟蜀王他.……”
杨广还想说着什么,杨坚大呵一声:“够了。”
杨广顿了一下,听杨坚说道:
“没人与朕说什么。是天启于朕。天降下来一道天幕,天幕告诉朕,你惯会欺诈之术,佯装勤俭爱民,实则暴虐残忍。”
“你蒙骗了朕,让朕贬太子杨勇、四子杨秀为庶人,又软禁了三子杨俊。你……你可有什么解释的。”
杨坚越说心里越悲凉,可杨广毕竟是他和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最宠爱最看好的儿郎。
他从小就懂事刻苦,能练武事,又节俭爱物,只他身上那件青衣,回回见他都着这一件,衣裳都旧了破了,打着补丁照样穿。
这样的广儿,怎么可能会欺瞒他呢,怎么可能会用尽心机图谋皇位呢。
杨坚重重摇了摇头,所以他末了又问杨广“可有什么解释”。
杨广面露苦色,一副大赅的样子。好像杨坚的话伤重了他赤诚的心。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众大臣都忍不住恻目。
是啊。晋王一向持俭养身,在外又战功赫赫,怎可能如天幕所说暴虐残忍呢。
其实杨广心里也很震撼,他讶异杨坚怎么分毫不差将他的计划讲了出来。
他是想称王是想谋害太子,他是在外面金香软玉、花天酒地,一回了宫就换下破衣裳故意装俭朴。可他不过只是垂涎那宝座,而又苦于次子的身份啊。
他与太子杨勇不过只差几岁,凭什么因为一个嫡长子继承制,他就要低他一等,一辈子只能被称作一个晋王。
还有那什么所谓“长子守城,次子出征”,他太子在宫里岁月静好,自己就得抛头洒血。
尽管心里极度狰狞,他面上仍是一副受辱的样子:“儿臣从未有过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定是太子见儿臣在前线打了胜仗,嫉妒儿臣,便诬告儿臣。那天幕,怎知不是太子使的妖术?”
杨坚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你便跟我一起来看看这天幕的内容吧。”
杨广随着杨坚的目光看去。
原来先前自己掠过的那块大碑并不是大碑,它虽如大碑般方正高大,但表面光滑如王,细细看去,竟觉得这纹路细腻的不像本朝的物件。
宰相高颎走过去,拍了它一下,那大碑竟亮起了光。
杨广心里惊了一下,如此妖术,太子真是用了苦功,自己必须尽快铲而代之。
一众大匠都看向那大碑。
尽管文帝杨坚已看过一遍了,但他仍凝神看去。
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大殿。她听闻了天幕的事,忧心忡忡的赶来想要维护她的广儿。她是断不会相信杨广会做出逼兄欺父的事来的。
被称作天幕的大碑缓缓显出一行字:皇子非正常继位档案。
非正常继位?杨广心里一喜,这莫非说的是他?他真的继位坐上这宝座了?
众人都不敢言语,屏声看着天幕。
天幕中的内容缓缓向下滚动,首页上显示出继位皇子的信息。
[姓名:杨广 身份:次子晋王 继位手段:逼兄欺父]
刚出现这行字,大殿里就传出声惊呼,原来太子杨勇也收到了消息,特地跑来看他二弟的热闹。
没想到吃到了自己的瓜。逼兄?自己被逼了?就他弟那软蛋,衣服都净挑破的穿,能成什么大事。
天幕继续滚动,一串密密麻麻的小字出现了。太子杨勇按捺不住好奇,又生性率意任情,顾不上尊卑,径直走到最前面看着那串字。
独孤皇后见状更是不满这个太子。再看看晋王杨广,虽被谗言有不轨之心,但仍能保持君子之风。于是独孤皇后更觉得这天幕一派胡言。
那串小字开头写着:标题一,杨广使计离间杨坚与杨勇关系。
[太子杨勇生活奢侈,喜好奇珍异宝,尤爱铁饰。]
看到这,太子杨勇面上一红。他是爱铁饰,但这天幕怎给他个这么坏的评价,父皇母后最恨奢侈之人,这不是公然揭他的丑吗。
独孤皇后心里冷哼,冷艳的脸上显出一抹笑她最看不惯太子,现在天幕都这么评价了,她更是瞧不上太子了。
虽然,一众皇子都为她所生,但她对晋王杨广的爱和对太子杨勇的排挤对比尤为明显。
独孤皇后崇尚一夫一妻制,只许文帝杨坚有她一个皇后。她不仅对杨坚这么要求,对她的儿子们也是这样要求。谁对待感情不专一,宠爱媵妾,她就打击谁。
太子杨勇偏偏撞在了枪口上。他不仅是个好色之徒,还丝毫不加掩饰。他曾非常宠幸云氏,冷落了独孤皇后选定的太子妃元氏。后来元氏暴亡,独孤皇后一直疑心是云氏所害,就更是对太子杨勇不满。
再看那天幕,洋洋洒洒的楷书:
[还在做晋王时,杨广就用尽心计离间杨坚杨勇父子的感情。他投其所好,送给太子杨勇一件珍贵的铠甲。杨勇得到这铠甲后爱不释手,日日佩戴。]
[杨广密派亲信报告文帝,太子杨勇收授地方贿赂,得了件铠甲,不以耻反以荣。杨广还讨好文帝和皇后身边的小侍,让他多言晋王美言,太子恶言。久而久之,文帝也觉得自己的长子杨勇一无长处了。]
天幕放到这里,文帝杨坚的瞳孔登时睁大。
确实有这事,他还记得他在看到太子的铠甲后大怒,责他不知节俭。还把自己往日穿的衣甲名一留下,让杨勇反复观看,以示警戒。
可这,竟是他的二郎耍的心眼吗?
一旁的独孤皇后却不以为然,她迈前一步,莲花鞋堪堪落到地上,开口道:“陛下,这事虽是广儿引起,但若细究,广儿也没什么错。他体恤兄长,便送了铠甲给勇儿,勇儿喜浮华,竟就真收下了。说到底,也是怨勇儿贪得无厌。”
文帝杨坚点了点头,刚才还有些动摇的心现在又摆正了。是啊,谁叫杨勇贪呢,活该被人拿去了把柄。
这时宰相高颎也发话了。他左跨一步脚,恭敬的拱手道:“敢问娘娘又如何解释晋王诽谤太子收授贿赂呢?”
文帝杨坚又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独孤皇后。是了,这又如何作解呢?
独孤皇后一时无言,刚要发脾气,晋王杨广把这话接了去。
他狠狠的剜了高颎一眼,这个假正经的,自己早晚取他的项上人头。
他拱了拱手,看向文帝:
“父皇,这铠甲是儿臣送与皇兄不假,可皇兄收授贿赂也不假啊。儿臣启命,令下人去太子住处去搜,黄剑盔甲,若是搜不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搜的出来,皇兄又作何解释呢?”
一袭人又把目光都转向太子杨勇。
杨勇满面涨红,他急咧咧地嚷:“你住嘴!满口胡言,谁准你去我宫里搜的,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搜我的行宫!”
太子杨勇这话是心虚的,他宫里好东西是不少,至于来处……
那都是各王公呈给他,或是下人搜罗来讨他开心的,哪里值得细究。
不过他这骂骂咧咧的样子倒跟晋王杨广有条不紊的样子形成对比。一时之间,文帝杨坚也偏向了晋王杨广。对太子杨勇更是起了废立之心。
见殿上无人答话,杨勇忙指向那天幕,继续嚷道:“我们快看这天幕往下说什么吧。这可是天幕啊!天佑我大隋,我们快看啊!”
众人于是又把目光投向天幕。毕竟天启神迹,这可不是常能见到的啊。
晋王杨广不悦的蹙了蹙眉,使眼色给身后的小侍,让他去太子府上搜。他就不信了,把那些珍贵铁器甩在太子脸上,大子还能辩出什么来。
天幕继续播放,来到了第二标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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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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