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结束。干部们几乎是屏着呼吸,鱼贯而出,没人敢再多看江凝一眼,也没人再提许眠的名字。
江凝独自坐在空下来的会议室里,指尖还残留着因用力握住笔杆而泛白的痕迹。胸腔里那股因愤怒和维护而激荡的热血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后怕与某种奇异笃定的复杂情绪。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班级群里已经炸开了锅。显然,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已经以光速传播开来。
【卧槽!会长刚才在会上为了那个转学生,直接跟张辰杠上了!】
【‘我的人’!原话!气场两米八!】
【所以许眠到底什么来头?会长这么护着?】
【还能什么来头,不就是……那样呗。】
最后那条意有所指的讯息后面,跟着几个暧昧不明的表情包。
江凝蹙眉,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她不需要看这些,她只知道,在她听到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时,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她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到窗边。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却照不进她此刻有些纷乱的心。
许眠……会知道吗?
她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思绪。她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吗?还是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
江凝发现自己竟然在忐忑。像个交了答卷等待评判的学生,而考官,是那个总是平静无波的许眠。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猜测。她需要见到她,现在。
江凝走出会议室,脚步比平时略显急促。她没有回教室,而是径直走向学生会办公室——这个时间,许眠通常会在那里整理文件或等她下一步的指令。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果然有人。
许眠正背对着她,站在文件柜前,似乎是在归档艺术节的后续材料。她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背影清瘦而挺直。
听到开门声,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
江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关上门,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假装整理桌面,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许眠身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许眠才将最后一份文件归位,合上了柜门。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江凝。
“会长。”她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江凝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找出一点波澜,一点关于刚才那场风波的痕迹。
没有。
许眠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沉寂。她走到江凝桌前,将一份整理好的、关于优秀学生干部评选流程的初步建议放在桌上。
“这是根据往年流程整理的初步建议,您过目。”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刚才在校园各个角落发酵的传闻,与她毫无干系。
江凝看着那份打印工整的文件,又看看许眠毫无破绽的脸,心头那股莫名的期待和忐忑,渐渐沉了下去,化作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知道了。
她一定知道了。
可她选择了沉默。
用最习以为常的、属于“影子”的方式,回避了这一切。
“嗯。”江凝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干。她拿起文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刚才的会……”
她顿了顿,想解释,或者想试探,却不知从何说起。
许眠静静地等着,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好奇。
就在这时,江凝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许眠垂在身侧的手。那只贴着干净创可贴的右手,此刻正微微蜷缩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清晰的白。
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江凝的心猛地一跳。
她再次抬头,仔细地看向许眠的眼睛。那平静的表象之下,瞳孔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快地收缩、凝聚,像风暴来临前海面上骤降的气压,无声,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她不是无动于衷。
她只是……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抑在了那副平静的皮囊之下。
这个认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江凝的心头炸响。比任何直白的回应,都更让她感到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许眠似乎察觉到了江凝过于专注的审视,她几不可查地移开了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下颌线微微绷紧。
“如果没其他事,”许眠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先去图书馆还书。”
她微微颔首,不再给江凝任何追问的机会,转身走向门口。
她的手在握住门把时,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指节的白痕愈发明显。
然后,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拢。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江凝一个人。
她怔怔地看着那扇门,耳边回响着许眠最后那句平静无波的话,眼前却反复浮现她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和那双平静海面下暗流汹涌的眼睛。
文件从她手中滑落,散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凝却恍若未闻。
她忽然明白,许眠不是没有反应。
她的反应,是一场被强行压制在冰山之下、沉默而剧烈的海啸。
而自己那句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我的人”,
或许,
早已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掀起了滔天巨浪。
只是那浪,无声。
却足以,颠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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