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表面看起来也就普普通通的私房菜馆，正饭点却没有一个人在门口排队，原因倒也简单：光是门口站着几个穿黑西装的人就足够有威慑力，面无表情地扫视每一个路过的人。

秋奕进来的时候人已经齐了，看他过来就自觉把宋鸣左边的位置让了出来。众人中唯独秋奕没有穿西装，他一向很讨厌不管什么场合都穿着那套束手束脚打架也不怎么方便的衣服，还是贴身的黑色针织毛衣，披肩长发利落地高高束起，宋鸣盯着他走路时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马尾，心口似乎被轻轻挠了一下，顺手把菜单递给他：“你看看还要吃什么。”

“随便。”秋奕今晚兴致看起来不高，从地下室上来的时候脸色就有点发白，坐在宽大的黑色皮椅里嘴唇抿成一道细细的线，唇色也有些苍白。

表面上是一群人很正常的吃吃喝喝，不过很快包间的门就被敲响，放下筷子皆是一脸警惕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这次被截胡的货至少有二十公斤，不算小数目，但也没有大到能引起集团内部争斗。但光是凭一个卧底就能搅出这么大风浪，宋鸣不信。这两年的生意越做越大就注定会遭人眼红，白露就是其中之一。也不排除一开始就是他们那边的人把定位芯片放到陈浩身上，但卧底嘛，肯定是能揪一个揪一个。反正这种人也是死不足惜，被逮到了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但话又说回来，不管是卧底也好这次仓库地址暴露的事情也罢，上头似乎是有条细细的线牵引着他们和白露蚌鹤相争，最好拼个你死我活才好，等到双方精疲力竭的同时才趁虚而入一网打尽。这当然是他和白露上头的老大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这次白露特意派出人和他进行谈判也没拒绝，谈得拢自然是好的，要是谈不拢... ...

宋鸣不动声色看了眼桌下，站起来冲进门的人伸出手：“欢迎，过来一趟辛苦了。”

秋奕也站了起来，看到来人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两个毛头小子，看着和程川差不多大的年纪。都剃着寸头，一脸来者不善的表情让现场的气氛僵到极点，也没怎么搭理宋鸣伸过来的手，自顾自就一屁股坐下了。

“你们他妈不要太嚣张了！给谁摆脸色看呢！”开口的是他们的人，被宋鸣扫了一眼才讪讪坐下了，“好了，不要刚来就伤了和气。”

“你就是黑耀的老大？”其中一人抬头看了宋鸣一眼，注意力不知怎么就转移到了秋奕脸上，指着他突然惊奇地道：“你？你不就是那个... ...”

“什么哪个？你再指我们秋奕哥一下试试？”又有人站了起来，被吼之后才收敛了点，但还是目不转睛盯着秋奕看，“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什么杂志上的模特是吧？之前还上过封面的，我知道那个。”

秋奕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对面也没死心：“长得和照片不太一样嘛，感觉真人好像更好看了。不过我也经常去DM玩的，怎么一次也没见到你。”

秋奕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哈哈，以后随时来玩都可以，给你免单。”

“真的吗，哈哈哈哈，那多不好意思。”寸头也跟着笑了几声，宋鸣此刻不动声色又把话题顺了回去，余光看到秋奕用非常轻微的幅度冲他摇了摇头。

接下来无非也是生意上的交涉来往，这次白露叫这两个毛头小子过来无非就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还好局面控制的还算不错。吃到一半的时候秋奕有些走神，忽然就听到有人叫他，还是刚才那个嚣张的年轻人：“你怎么也不动筷子，你们自己人点的菜也不合胃口？”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他身上，宋鸣也发现他除了几口水外基本没有碰过桌上的东西，低声问他怎么了。

“... ...没事。”秋奕忍不住扶额，今天地下室的那一滩血腥让他到现在都还反胃，更别提摆在面前还渗着血水的牛排，不当场吐出来都是给人面子了，“我胃不舒服，你们吃。”

“胃不舒服？要不要点个粥给你。”寸头贴心地表示，抬手就要叫服务员，再次被拒也不恼，整个人对他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秋奕干脆不再理他，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连头也不抬。

总之一顿饭吃下来虽然暗流涌动，但总体还算顺利，白露那边也答应下来最快下周就可以尝试进行第一次交易，算是达到暂时的和解。散场的时候刚才那个寸头又来找秋奕，明显的贼心不死，但对上宋鸣的眼神时明显瑟缩了一下，还算有自知之明地拎着装现金的箱子出去了。

“操|他妈的这生意简直没法做了，你看看白露那群狗东西什么态度！”

“就是，迟早弄死他们，骨头渣子都别给剩下。”

“要我说白露说不定早串通好警方那边了，等到时候... ...”

最后一个人话还没说完就默默闭了嘴。宋鸣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从座位上拎起自己的外套，“都是自家兄弟，不要乱说话。”

“你坐我车走。”宋鸣看了秋奕一眼，后者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从出门到上车都是一言不发。宋鸣也不急着开车，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要我看你们最好真的是和白露同归于尽，反正大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人。秋奕抿着唇没说话，当然也不能把这话说出口。但毕竟是跟了宋鸣这么多年，他心里什么想法大概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顿了一下才说：“还需要点时间，不过最近白露在海|洛因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上次高佬那批货能谈下来，说明缅北那群人也不是百分百信任他们了。”

秋奕一边说一边观察宋鸣的神色，看到他目光中滑过赞许的神色，“不过内部确实出了问题，死了一个陈浩不代表内鬼清零。虽然警局那边也有我们的眼线，但是还不够，最好能拉拢到一个真疯子，但我看现在这种局面估计很难。”

“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秋奕耸了耸肩，“无非就那几种方式，贪财的给钱，贪色的给人，贪政的给权呗。”

“那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就什么也不跟我要。”宋鸣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觉得很亏嘛。”

秋奕勉强笑了两声扭头去看窗外，就当他是在讲笑话。

“小奕，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宋鸣的声音近在咫尺，秋奕忍无可忍转头去看他，却被趁机抓着手腕蜻蜓点水般在唇上落了个吻，只是一下，很快就把他放开了。但他像是没完全反应过来，有些迷茫的表情看得宋鸣直接笑出了声，又低低道：“不管是什么，我都能给你。”

秋奕看着他，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几乎就要冲破唇齿的禁锢。在心里明明曾经无数次排演过的话，却总是缺乏一个名正言顺说出来的理由，扭过头说：“那又怎样？反正你又不会放我走。”

“对，我不会。”宋鸣还是看着他，“但要是你想，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秋奕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又听着那边接着道：“但要给我一点时间... ...”

“够了，闭嘴。”秋奕忍无可忍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不想承认是自己不敢再听下去，“赶紧开车。”

“那个臭小子坚持要跟着你，你这两天要不抽空教下他怎么用枪。”

说起这个秋奕就恼火，他搞不明白宋鸣到底怎么想的，明明除了毒品生意外还有那么多条清白产业，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把自己亲弟拉下水，杀人放火难道就是什么很光荣的职业吗？

“呵呵。”他扭过头继续盯着窗外的灯柱看，也懒得继续开口问，毕竟两个人的立场不同，理解无能，又何必费这个口舌，“我没空，你让阿牧教他。”

“别那么狠心嘛，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宋鸣把车停稳，秋奕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家附近的方向，皱起眉：“带我来这干什么？”

“吃夜宵啊，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宋鸣强行把他从车里拖了出来，和刚才看了就让他反胃的高档料理不同，这次带他来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夜宵摊，也不在乎环境如何，挑了家看起来人最多的就拉着他坐下来。

虽然端上来的也是些清粥小菜，但是热腾腾的，多少抚慰了些他难受恶心了一天的胃。喝了两口店家送的苹果醋是彻底打开了食欲，举着筷子的表情居然还有些迫不及待。

“慢点，小心烫。”宋鸣给他夹菜，托着腮看他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食物，又伸手替他把快垂到汤里的碎发拨到耳后。秋奕白了他一眼，也没出声阻止。一碗热汤下肚整个人才像是渐渐活过来，身处闹市中看着周围嘈杂的景象，一时间还有些发愣。

“你还记得我们二十多的时候嘛，那时候我们天天来这种小店吃饭。”宋鸣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看着他，想起那些看似遥远的记忆，那时候他爸还没死，生意上的事也不用他过多插手。但天总有不测风云，自打他爸遭人暗算死后他又用三颗子弹把那几个老家伙一起送上西天，从此就一条独木桥走到黑，不能回头，也不能蹲下，否则分分钟就会摔进水里，这辈子都爬不起来。

但此刻看着眼前的人，那颗时刻提起紧绷的心也算是有了些许安慰，他满不在乎的想，不管别人怎么诋毁我算计我，时时刻刻想着要我怎么死，只要你不变就可以了。又忍不住靠在桌上往前凑近了一点，被秋奕皱着眉轻轻偏头躲了过去，“你最近到底什么毛病，发情了？”

宋鸣只是笑着坐在原地，又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吃饱了就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