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饱肚子,陈宜清仿似无意般问:“阿良,你有没有见过巫女?”
“见过啊。以前在人家丧礼上见过,上次母亲带我去道观请护身符时,也远远看到过。怎么啦?”
“没怎么。我今天去五云观,远远见了一个巫女,有点好奇。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巫女?她们原来也是普通人吗?是从小拜师学的巫术?”
“这你都不知道?”阿良吃惊道,“巫师和巫女都有血缘传承,天生就有那方面能力,后天的学习只是开发潜能、进一步提高而已。在咱中夏,普通人禁止学巫术,实际上也学不了,最多会点皮毛。偶尔有普通人家的小孩成了巫师,往上一查,基本都是上几代里面混过巫师血统。”
“哦……这样啊……”陈宜清顿时有点沮丧,又有些不甘。
下午,他还是抽空去了趟王府藏书阁。
这是座两层小楼,藏在王府花园一隅,周围环境清幽雅致。迈入一楼,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见他进来,慢悠悠放下书本过来招呼。
为掩人耳目,陈宜清先在音律、书画类书籍前盘桓许久,趁那小厮不注意时,偷偷摸回上次找到巫书的位置。
埋头翻阅了一圈相关记载,他不得不接受现实:巫师和巫女都是天生的,甚至连个体能掌握的巫术类别和水平高低,都有定数。
这小小的群体自成体系,靠给普通人算命、祈福谋生。他们游离于世俗之外,内部联系也不紧密,不会轻易干预彼此法术。
陈宜清想另找一个巫师解决问题的路子也基本被堵死了。
在后花园找了处无人的角落,陈宜清掏出怀中符纸,盯着看了半天。
巫女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我早就知道你会接受。”
陈宜清咧嘴苦笑了一下。的确,再多犹豫和纠结都没用,接不接受,结果可能都一样。但接受了,放手一搏,好歹还有那么一线希望。
陈宜清朝周围环视一圈,缓缓低下头,对着纸条轻轻开口,郑重念出了那行字:“令陈将军满门沉冤昭雪。”
念完的一瞬,符纸不出所料自动燃烧起来。这次,陈宜清没有失去意识,他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空中燃起的火苗,待符纸烧尽,居然没留下一丝灰烬。
陈宜清盯着那团空气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返回住处。
阿良见他回来,忙道:“宜清,刚刚崔教头来找过你。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了,这次中秋晚宴,你又被选中表演独奏。你想想弹什么曲子,想好了尽早去找崔教头复命。”
陈宜清沉吟片刻,问阿良:“如果这次我仍表演筝乐独奏,会不会有点单调?”
“单调?还好吧……你不是会很多新曲子吗?”
陈宜清盯着阿良看了半晌,脑中灵光一闪:“有了!阿良,咱俩这次合作一曲吧,你吹箫,我弹筝,好不好?”
阿良的专长正是吹箫,他犹豫道:“行是行,可是,我不像你,会那么多新鲜曲子,怕跟不上你的水准。”
“不会不会,我知道一首乐曲,特别适合在中秋晚宴上演奏,筝箫合奏尤其好听。这曲子学起来一点都不难,回头我将谱子写给你,你看看就知道了。”
“好,我听你的。你选的乐曲,定然又好听又合适。”
另一边,韩君孺房里,眉清目秀的藏书阁小厮正垂手弯腰向世子回话。
“你确定他看得是跟巫术相关的书籍?”
“回世子,小人确定。他起初也在音律、丹青类书籍处停留过,但后来大半时间都在翻阅有关巫术的记载,在那里停留了许久。不过,这次他没外借,看完都放回原处了。”
“嗯……”韩君孺微微蹙眉,下意识用食指敲击桌面,“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跟其他人提起,包括父王。我自有计较。”
“是,小人明白。”
天气转凉,中秋临近,陈宜清天天拉着阿良一起排练节目。
这次,他选的乐曲是筝箫合奏的《春江花月夜》。
这曲子古已有之,又经近人加工整理,曲调柔婉,节奏典雅,由筝、箫两种乐器合奏,越发能显出返璞归真、悠远恢弘的无穷意韵。
两人合奏,比一人独奏花的功夫自然要多些。除了要演奏好各自的声部,还要磨合节奏、寻找默契。
好在他现在有独立琴房,不怕别人打扰,定好曲目之后,便跟阿良不分昼夜勤加练习,力争达成最完美的效果。
前一晚临睡前,陈宜清重新调整了声部,迫不及待想试试效果,早上天刚亮便拉起阿良直奔琴房,连一向雷打不动的晨练都放弃了。
阿良被扰了睡眠也不生气,乖乖跟着陈宜清起来排练。两人一筝一箫奏得正起劲,琴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还不到早膳时间,谁会这么早过来?陈宜清诧异地打开房门,正对上一脸不虞的韩君孺。
屋里两人一见是他,异口同声问安:“见过世子,世子早安。”
韩君孺目光淡淡瞟过房里的阿良,盯着陈宜清蹙眉道:“你既申请了演武场的晨练时间,为何又不肯好好坚持?”
“啊?……我今日有事,临时没去。”陈宜清说完,觉得解释得还不够到位,忙补充,“我平日都好好坚持了的,只这一次没去。”
“一次也不行!临时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排练。”陈宜清不太有底气地答。
“你平时排练时间还不够多?难不成就差了早上这一时半刻?”韩君孺说着,又往阿良那边扫过去一眼。
阿良被这凉飕飕的眼风一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莫名觉得,此时的世子,神情竟跟家里与自己争夺父母宠爱的弟弟有些神似。
转完念头,又立马觉出不妥。世子就是世子,怎能跟自家弟弟相提并论?自己当真是吓昏了头。
陈宜清垂头乖乖听训,心想,世子这心态,估计就跟眼看着亲戚家熊孩子终于肯上进了,忍不住纡尊降贵亲自上阵督导是一个道理。看这样子,还挺严苛,连旷一天操都不许……
自己想抱大腿,只能好好表现了,于是唯唯应声:“世子,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韩君孺脸色缓和少许,点头道:“好,说话算数。不过,今日无故缺席,也总要有些惩戒,明日罚你练习射箭。”
“呃?……是。”陈宜清缩缩脖子,不敢有异议。
次日一早,陈宜清到演武场,见韩君孺一身黑色劲装立在射箭台边,目光紧盯着这个方向,像是在专门等着自己。
陈宜清紧走几步过去问了安。韩君孺淡淡扫他一眼,垂眼道:“随我过来。”
陈宜清走过去,韩君孺将手中比平时单薄了许多的弓递给陈宜清:“这弓比较轻,适合初学。”
说完,又将自己右手拇指上象牙白色的一圈指环摘下来,套在陈宜清右手拇指上。
陈宜清手指太细,指环套上去明显大了一圈,他盯着这粗粗大大、宽宽松松的东西问:“这是什么?戒指?”
韩君孺轻笑一声:“这是骨扳指,戴着拉弦,不易伤手。”
韩君孺张弓搭箭,示范了一遍拉弓的标准姿势,示意陈宜清照做。
陈宜清觉得这套动作丝毫没难度,毕竟在电视里已经看过太多遍了。他一脸轻松将弓接了过来。
没想到自己一上手,发现弓太沉,弦太紧,拼死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将弓弦拉开。
心有不服,又努力试了几次,弓弦也只微微张开少许。
韩君孺噙笑看了半天,慢慢走到陈宜清身后,左右手分别覆上陈宜清张弓搭箭的双手,胸膛贴上对方后背,低沉醇厚的嗓音落在他耳边:“不能只靠手臂的力量,双腿要分开站直,腹部收紧发力,背部也要发力。”
陈宜清觉得耳朵麻酥酥直发痒,双手和后背像燃起了一团火,灼热的气息让这些部位变得越发僵硬和不受控制,脸颊边带着檀香气息的温热呼吸更是将他整个头面都染成了红色。
好在心猿意马、心神恍惚都只在一刹那。瞬息之间,他已深吸一口气,理智迅速回笼,悄悄将身体往前挪了挪,心里对世子颇有些怨念:怨不得人家纠缠你,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数?明知对方是断袖还不知道保持距离?
不对!这人会不会是在故意试探自己?看陈小少爷死性改没改?他心神一动,微微偏过脸一看,韩君孺果然目光沉沉盯着自己发热的面孔,眼神里含了一丝探究。
陈宜清心道好险,差点现了原形!旖旎心思立马收拾了一干二净。他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弓箭上,按韩君孺要求挺直腰背,问:“这样可以吗?”
韩君孺声音里透出一丝喑哑:“比刚才好多了,我们一起拉弓试试。”
在韩君孺帮助下,陈宜清终于将弓弦拉满,对准远处的靶标“嗖”地一箭射出去,正中红心。
韩君孺放开双手,后退半步,轻轻鼓掌:“厉害啊,第一次射箭就正中靶心。”
陈宜清顿时无语……哄小孩呢?嘴上却道:“世子休要取笑,这一箭分明是你射的。”
韩君孺笑道:“是我们一起射的。对于第一次射箭来说,你已经做得很好,相信假以时日,你自己也可以做到。”
随后,韩君孺又讲了一遍动作要领,从站姿、手臂高度、腰胯力度、后背姿势等,巨细靡遗。
陈宜清也听得很仔细。刚刚一试之下,他已经对射箭产生了兴趣,兴许这就是埋在男儿骨子里的热血本能。
练完射箭,陈宜清仍坚持跑够了每天的圈数,比平时略晚些才吃上早饭。
韩君孺在旁边陪着打完了一套剑法,神清气爽回了自己居住的听风苑。
他沐浴收拾停当,正在书房练字,镇南王身边的小厮阿和急匆匆跑进来,喘着粗气道:“世子,王爷让我来通知你,前厅来了贵客,让你速速换了衣服前去觐见。”
韩君孺蹙眉:“何方贵客?这么一大早就跑来王府?”
阿和道:“是宰相李高大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