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申城晴雨交替。
窗外刚下过雨,天空呈现灰蒙的颜色。乌云之下,市一中的明学楼更显肃静。
此刻,高二A班正在进行一场连堂考试。
整间教室寂静无声,唯有试卷来回翻过的轻响。
A班,顾名思义是最好的班。市一中每年汇集了各地而来的优秀尖子生,生源当属申城最佳。而其中筛选出来最顶尖的学生,才能进入A班。自律好学,品学兼优……A班的学生说句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舒慈单手支着下巴,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讲台。
A班向来不需要监考,所以教室里没有老师。
她掀眼看向高处时钟,形状漂亮的眼睛在灯下黑白分明,皮肤很白,唇色也淡,浅浅的粉色像瓣白桃。
下课铃叮铃敲响。
所有人自觉停笔交卷,由后往前依次传递。
舒慈回头去接试卷,不经意撞上一道目光。
是那位新来的转学生。
留着一头短发,刚到下巴。三天前刚转入市一中,实力不详。
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几乎像块背景板。
偷看被发现,这位“背景板”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她甚至露出一个堪称友好的笑容,朝舒慈眨巴了下眼睛。
“……”舒慈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她生得白,五官漂亮得近乎尖锐,不言不语时常给人极重的疏离感。
许多人看舒慈,第一眼是冷艳。
她的人缘说不上差,但也没那么好。
因为大部分人觉得她不好接触,看着挺高冷。
但那位转学生似乎从没察觉到这一点。
经常有事没事就冲她笑,挺莫名其妙的。
最初,舒慈还有点惊讶。
短短三天过去,数次撞见对方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她已经学会了熟视无睹。
教室里嘈杂一片,几乎都在讨论试卷。
“完了,我这次大题没写完。化学最后一道空是什么?”
“不知道啊,我瞎蒙了一个,那道大题纯粹没看懂。”
“这套卷超纲了吧,我头一回做理综做的想吐……”
“欸,舒慈。”
有人突然问她,“你做出来了吗?”
十多双目光齐刷刷瞥过来。
舒慈忍住打哈欠的**,不动声色偏头:“什么?”
“就化学最后一道题,那个结构简式是什么?”
舒慈想了下,拿笔在纸上画出答案,“这样。”
新鲜出炉的答案迅速传阅在教室里。
“不会吧我又算错了?这答案保真吗??”
“包的兄弟,伟哥也是这样式。”
“我不活了学霸的世界能不能多个我……”
身处话题中心的舒慈没怎么在意。
她打了个哈欠,细白的手指拭着眼角。
这两天连续失眠没睡好,她没精神跟人东拉西扯讨论这些。
前方,体委正拿着单子挨个通知比赛时间。
明后天市一中将开展校运会。
A班卷王多,两眼一睁就是学;临近高三,学业更加繁重。所以接到校运会通知时,班里热情并不高,有些集体项目甚至凑不齐人。
无奈之下,班主任老谭只得下达指令,要求班上学生每人至少参与一个项目。
舒慈很不幸,知道这个消息时刚从广播室回来,留给她的项目只剩没人选的长跑。
“舒慈,你的项目在后天上午。”体委看眼单子,“400米跨栏结束后就是长跑。”
舒慈沉默了下,“上午多少点?”
“大概11点吧。也不确定,可能会提前。”
体委边说边往旁边挪,继续通知下一位。
舒慈低头打开手机,看着天气预报上面显眼的太阳图标,差点眼前一黑。
后天气温35℃,完全不像在四月天。
她面无表情盘算自己要抹多少防晒霜。
由于体委下场,教室里的话题很快变成了运动会。
“这两天雨没停过,明天运动会开得起来么?”
“天气预报说是大晴天。”
“你还信天气预报?这玩意就没准过。”
“准的准的,乌鸦嘴别说啊。”一个女生走过来,说完这句后扭头喊了声舒慈:“老谭找你呢,让你去趟办公室。”
舒慈一听,太阳穴轻微抽了下,隐隐作疼。
她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
……
老谭作为A班班主任,除了授课英语,还兼任高二年级组长。
工位特别好找,办公室大门正对那张桌,一进门就能瞧见。
“明天开幕式的稿子把这一段加上。”
老谭抽出张纸,用红笔画了个圈,几乎占满大半篇幅。
他心虚地轻咳一声,“刚开了个会,学校领导说明天有电视台记者来,所以……”
所以最烦领导脑门一拍想点子。
舒慈拿着纸,很想揉成一团塞垃圾桶里。
每逢大会需要学生代表,名头十有**会落到她头上。
原因也很简单,年级组长老谭回回单推她。
高一不够稳重,高三学业繁忙,他们高二得扛起大旗。
这是老谭给出的最新理由。
舒慈抬眸。
事实上她什么也没做,只佯装淡定地点了下头。
临走前还问:“稿子改完还需要再拿过来么?”
“不用,老师相信你的能力。”老谭松了口气,随即拍了拍桌上一摞新书,“这个你顺带抱回去发了。喔,还有套试卷,这是今天的作业。”
舒慈:“……”
别太得寸进尺了。
抱着一摞书和试卷的舒慈走出门,脸色隐隐发黑,人果然不该多嘴。
她转过弯,还没抬脚就撞到人。
“欸,慢点慢点。”来人连忙接住她怀里摇摇欲坠的试卷,“你怎么抱了这么多?”
舒慈身体稍顿,眼一掀,是那位新来的转学生。
转学生冲她笑,眼睛清澈明亮。
“我帮你拿点。”
说着,双手一伸抱过书,极为热情地揽走差事。
没了沉甸甸的书压着,舒慈瞬间一身轻松。
她拿过压最上面的试卷,随口问了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喔,我来上厕所。”转学生回得很快,像是早有预料会被问,“刚要回去就遇上你了。”
舒慈看她一眼,随即扯起嘴角弯了弯,没再说话。
来这儿上厕所?
舒慈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望眼远处,神色有些莫名。
明学楼是回字形建筑,两侧搭有天桥,学生教室和老师办公区严格区分。
一般人上厕所只会就近原则,可不会专门过个天桥跑到另一边。
好奇怪。
异样的感觉又一次萦绕在舒慈心头。
……
走回教室时,上课铃刚打响。
下一堂是语文,课代表正在前方发资料。
临近四月底,A班已提前进入一**复习。许多科目都喜欢印资料,一到上课打印纸成堆往下发。
舒慈顺带把书本交到前面,让人一并发了。
刚回座位,旁边的余敏敏就探过头,一脸好奇,“欸,你怎么跟她一起回来的?你倆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没有,路上遇到了帮个忙。”舒慈垂眼整理桌上杂乱的资料,“老谭逮着人就使唤,烦人。”
余敏敏不敢置信瞪大眼:“等等,你帮她?”
“……”舒慈手顿了下,深觉聊不下去。
于是言简意赅结束话题,“她帮我。”
“我说呢。不过这么看,转学生性格还挺好?”余敏敏借着资料挡住嘴,小声吐槽,“她平时不怎么说话,课间聊天也不参与,整个人大写的孤僻,我们昨天还讨论她是不是心理有毛病。”
舒慈:“……”
老师已经走上讲台,余敏敏见状加快语速说:“你别不信啊,我昨儿还在想跟不跟你说呢。这两天她老看咱们这个方向,时不时就笑,我以为她在跟我打招呼,结果跟她说话又爱答不理的。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舒慈侧脸看她,表情难得有些复杂。
余敏敏说的这些她不仅全知道,还早就发现转学生是在看她。
至于孤僻?舒慈从没觉得。
相反,很多时候在她看来,对方是一个过分热情的人。
余敏敏已经收回脑袋在听课,舒慈听得心不在焉。
她转了圈笔,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最初的看法:转学生很奇怪。
……
第二天果然没再下雨,校运会如期展开。
天气不错,温度适宜,时不时会吹阵清风,一点也看不出明天会迎来暴晒天。
田径场站满了人,校外受邀的记者站在最前方,左右架着两台机器,对准主席台拍摄。
镜头里,舒慈站在演讲台后,一手握着话筒,垂着的眉眼漂亮出众。
她语调平稳,略微抬眼间,那双玻璃似的茶眸在阳光下更显清透。
主席台下,受邀录制的摄影记者小声问旁边老师:“这小姑娘是A班的?我听说你们那个A班特别厉害,每年不少人进T大B大。”
“还好还好。”老师笑呵呵谦虚两声,“咱们一中要做好申城教育的表率嘛。”
记者笑了笑,又低头去调整角度,确保十字中心稳稳停在舒慈脸上。
风在这时大起来,一阵持续猛烈地刮过高台。
舒慈反应快,手下猛地压住文稿,吹乱的头发从耳边垂落,来回扫过脸颊。
有些痒,她微微蹙了下眉尖,声音听起来却不见异常。
几分钟后,风势渐缓将停。
就在舒慈抬手挽下乱发的瞬间,变故横生——
又一阵狂风掠过,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演讲台上的文稿猛地窜上天,眨眼功夫就吹出了高高的主席台。
风势迅疾,文稿哗啦啦地漫天乱窜。
不论是主席台上的领导,还是台下的老师们,在这一刻都悬起了心。
这次可请了电视台记者过来宣传,这要是掉了链子,他们市一中的脸往哪儿放。
“……体育精神是追求卓越。”
舒慈只停了一秒,握着的话筒发出些许风噪。
很快,她面无表情抬起眼,目视前方:
“是探索自我中的坚韧不息,是团队协作时的共赢……”
主席台下,原本躁动的学生们静了一瞬。
随即,密集的低语声顿时炸开了锅。
“我去,牛逼啊,脱稿还能讲啊。”
“这姐怎么完全不慌,我要有这心态早进A班了。”
“好厉害,这就是A班吗?”
底下的学生会成员已经紧急分散各处去捡稿子。
高二A班队伍内部也不平静。
余敏敏垫脚看了眼前方,“这捡的回来吗?有张都吹树上挂着了。”
“捡不捡的都无所谓,人家已经脱稿了,肯定不会再接着念。”
“还得是舒慈啊,换我上去妥妥当回小丑。”
“欸,昨天理综成绩出来了你们知道吗?”有人突兀来了一句,“化学最后一道空,结构简式那题,全班只有俩人答对了。”
“谁啊?”
“舒慈呗。”余敏敏接话,“还有一个是伟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舒慈这次化学单分又是第一。”
“她不去CCHO真是可惜了。”
“她还参加过竞赛?”一道疑惑的声音从余敏敏后方发出。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余敏敏扭头想看是谁找事,金鱼记忆也不带这么忘性大的,结果转脸就跟转学生对上。
“……”余敏敏紧急撤回一个脑袋。
昨天才说了人坏话,今天就聊上了,搁谁谁不心虚。
就在这时全场忽地掌声雷动。
主席台上,舒慈刚刚致辞完毕。
学生会捡回的文稿果然没再派上用场。
实话实说,后半程脱稿对舒慈而言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这段时间拿着稿子看了好几遍,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但大部分内容都还记得,稍微润色就能流利说出。
说到底,念稿只是为了规避出错。
舒慈折起稿纸,转身走下台。
路过领导时,先是被一排满意赞赏的目光洗礼;紧接着,老谭站在幕布后面,满脸写着“不愧是我真会选人”“这次干得不错下次再来”……
舒慈突然有点后悔刚才没磕巴两下。
……
开幕式还没结束,校长正在前面念经。
主席台修建在看台中央,位置高,穿过幕布后面是一条修着围栏的高空走廊。
舒慈倚在栏杆上,双臂撑着,正捧着手机刷朋友圈。
发完言后就没她事了,但舒慈没兴趣回操场晒紫外线。
正好这里清净,适合摸鱼。
舒慈打了个哈欠,刷朋友圈的速度逐渐加快,到最后甚至没怎么看,直接一滑而过。
她退出去,手指在界面上下滑动,找到周陵越的聊天框发送消息:
【在哪?帮我带杯冰澳白,不加糖,奶底要燕麦奶。】
消息过去没两秒,舒慈的手机就开始嗡嗡作响。
周陵越:【……】
周陵越:【[定位-申城市一中致远楼]】
周陵越:【姑奶奶我在学校,上哪给你带澳白?】
舒慈:【?】
舒慈打了个问号,明显不信。
众所周知,定位可以改。
周陵越成天迟到早退,翻墙逃课更是家常便饭,他八点半能出现在学校?
骗谁呢。
周陵越:【高三模考啊,你不知道?】
这事舒慈当然知道。
运动会两天,全体高三生都将进行模拟考试——在锣鼓喧天的运动会噪音中进行模考,美其名曰培养抗压能力。
虽然这点子很像学校领导脑门一拍想出来的昏招,但跟周陵越有什么关系?
周陵越很快给出答案:【老班放了狠话不准跑,跑了要家访。小老头挺不容易的,咱给个面子。】
说着,他拍了张在走廊的照片,镜头里三三两两的人站在围栏边,看着像是在等时间开考。
舒慈看了一眼,目光微动,接着两指划拉,慢吞吞把照片放大。
右下角边缘处有一块表,菱盘钢带,低调的深蓝盘搭在腕间。佩戴者似乎无意入镜,手臂被捕捉得有些模糊,但不妨碍舒慈认出了这块略微眼熟的爱彼皇橡。
之所以是“略微”,是因为那人的表多到眼花缭乱——
舒慈曾在衣帽间开了表柜随意把玩,有心研究这些表到底有什么特殊魅力,但败于自己实在不感兴趣,没看两眼就打起哈欠犯困。
所以除了特别出众的收藏款级别,她能在众多名表里记清一个八边形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周陵越又弹了条消息出来:
【三哥也在,不信你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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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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