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宁峥当夜出了军营径直朝宋家飞去。

宋家家宅虽深,却只有宋伯岐和宋清源爷孙二人。

宋伯岐留宿永寿宫,唯宋清源一位主子在家,十分好找。

宁峥敲响书房门时,宋清源已将家中藏书翻了近一半,正埋在书堆了昏昏欲睡。

屋内无声,峥便直接推门而入,直到人走至身前,挡住烛火,宋清源才稍有反应。

他下意识要推开宁峥,嘟囔着:“你挡着光了,快让开,让开。”

“挡着了不正方便你好睡吗?”宁峥扯着嘴角气笑道,“口水都流到书上了,快起来。”

他抓住宋清源推他的手,猛地一拉,震地宋清源瞪大双眼,睡意全无。

“宁副使,你怎么在这儿?”宋清源脑子还如浆糊一般。

他张望眼门外,见竟无一人,无奈道:“刘管家也真是的,来人了也不通传一声,竟让贵客自己进来。”

他难为情地将散落一桌的书拾掇拾掇,又墩身将掉在地上的书都抱起来,步履艰难地丢到其他书案上。

“宋太医,今夜贸然造访实在是心中疑惑未解。”

宁峥蹲下身将角落里的书一本本抖落干净,无意中竟发现其中好几本都是关于偏头痛的。

他拿起随意翻看几页,书中所写情形与他竟不大相同。

他更加疑惑道:“为何我与这书上所述病症不太一样?”

宋清源猛地将怀中医术放下,小跑过来抢过宁峥手中医术,磕磕绊绊道:

“你没学过医,自然…自然…看不懂。阿爷说了,你是偏头疼,你要…你要好好喝药,等…等过段时日,…或许…不,应当…一定,一定就会好了。”

他不敢看宁峥那双如鹰般、好似好看能看清一切的眸子。

他心虚地蹲在地上将书案下的医术都捞出来,心中暗自腹诽自家阿爷不干好事。

阿爷不在家,他要倒霉了。

“我昨日喝了两碗…可只要一瞧她还是头疼。但…离了她后,我没喝药也没事。”宁峥来回踱步,惴惴不安,“但!就方才!我竟头疼得直接昏了过去!”

他快步走到宋清源面前,追问:“你说,这真是偏头疼?!”

宋清源偷瞥了眼宁峥腰间宝剑。

宝剑随着宁峥走动一晃一晃,他的心也提起来一晃一晃的。

他一世英名啊!!

宋清源呆愣地转动眼珠,努力咽了下口水才道:

“我阿爷的医术你是知道的,肯定不会出错!你也别急,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儿有病喝一两碗就能好的?”

“哪儿有如你一般,见好了些便不喝药,还不许再犯病的?”

宁峥将信将疑,视线扫过随意堆在一起的医书,更觉疑惑:

“清源,你怎么忽然对偏头疼这么感兴趣?”

宋清源还是第一次听宁峥如此亲厚的称呼他,如同自家兄弟一般。

他却不觉心安,心跳如雷,自觉要完蛋时,脑海中一张脸一闪而过。

他如获至宝般,高声道:

“陛下新纳的谢贵人自入宫以来头疾愈发厉害,唉……她不似你只疼那一瞬,她是整夜整夜疼地坐卧不安呐。奈何我医术浅薄,久治不愈,如今年关降至,陛下十分挂怀,故而才又将这些医书都翻出来细看一番。”

宁峥这才想起宫内还有个谢贵人。

谢家原是比宁家还强上三分的一等一的世家贵族,宁修雅当年可是百般伏低做小才赢得了谢家嫡长女谢芷汀的芳心。

如今谢家子嗣凋零,嫡长孙突发恶疾而死。

谢家家主努力耕耘近十年,没想到膝下幼子也尽数夭折,他也在三年前中了风,一句好话也说不出来。

如今谢家当家人乃是他的谢家主母。

世道艰难,为稳住谢家地位,谢家主母将膝下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入皇家。

一位成了宫里的谢贵人,一位迷得晋王眼睛都挪不开了,竟当上了晋王妃,成了比她还小一岁的晋王世子的继母。

因为这位晋王妃实在太过出彩,让人不自觉就忽视了那位自入宫就病了的谢贵人。

“原来如此。”宁峥不觉有疑,话头便转了回来,“我这头疾等春日便能不治自愈了?”

危机暂时解除,宋清源自觉逃过一劫,便多了几分医者的模样:

“怎可有病不治?宁兄啊,你还是照着那方子每日让太医院煮了药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药可能没用,但只要宁峥觉得有用,喝多了或许真能自愈呢!

再说,情爱一事本就如风一般,来的快去得也快。

若是明日宁峥就忘了三公主,他这头疾不就不治而愈了吗?!

宋清源没见过什么矢志不渝、非你不可的爱情。

世家势微,想靠联姻来巩固地位是自然的。

五公主既是嫡女,又是姜家血脉,是宁家最好的选择。

在他看来,宁峥这殿前司副使就是个虚职,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如今,满京都都等着陛下给二人赐婚呢!

没人知道宋清源的苦。

若是他宋家点破了这层窗户纸,说宁峥对三公主一见钟情,见着就头疼,不见更头疼,不说满京都的耻笑,就说宁、家两家的怒火,也能烧得他们在这世上没有半寸立足之地。

而他也打心底不信宁峥能为了所谓的情爱舍弃家族。

屈服、讨好是常态,最后苦的只会是他们宋家。

“许是太过劳累所致,加之今年冬天这雪来得又快又急,京都许多人都着了风寒。”

宋清源拍拍宁峥结实的肩膀,不禁感叹道:“你这身强体壮的,也要爱惜些!药按时喝,定能好,定能好!”

宁峥点头应下,正要告辞,就见宋清源十分客气道:“殿前司事务繁忙,你若来不及回宫喝药,可来我宋府,只要你提前让人来打声招呼就行。”

“多谢。”宁峥抱拳致谢,“现下可否?”

宋清源已送宁峥到门前,正要关门的手顿时僵住。

他微微张嘴呆愣地看向宁峥:“啊?”

宁峥:“现下可否为我煮上一碗药?”

宋清源:……“好、好啊。”

他呆愣愣地带着宁峥到了自家药室,麻木地给宁峥抓了副祛湿驱寒的药,麻木地煮上,麻木地蹲在药炉前拿着小扇子扇火。

他心里、脑中只有一句话:殿前司的人都这么不客气的吗?!!

他们听不懂客气话吗?!!!

就算殿前司的人都这样!

但!

宁副相在家也不教自己亲儿子这些礼数的吗??!!!

他满肚怨气无处撒,只能用力扇扇子,可他力气小,没一会儿就没了力气,一夜未睡,他又困得直打哈欠,他心中怨气不减反增。

见宁峥这时拿起个小扇子,坐到药炉前扇了起来,宋清源心里这才好过些。

药材一一下入,快天亮时终于煮好。

宁峥端起就一饮而尽,而后抱拳告辞,飞上屋顶走了。

看得宋清源一愣一愣的,他不禁感慨道:“身体真好啊。”

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回屋倒头就睡,可没睡一小会儿就被敲门声惊醒,这么快就到了去太医院的时辰了啊。

真不想去啊。

此时,延福宫内,云露雪也被苏喜敲门声惊醒。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木窗旁的躺椅上睡了一夜,浑身冷得打颤,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云露雪并未将此当回事,可苏喜却彻底慌了,他竟大着胆子拦住正要去文德殿的云露雪,哀求道:

“殿下,奴才已差人去请了小宋太医了,您等太医来瞧过了再去好不好?”

“您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您舍得见陛下担忧吗?”

“陛下若知道您感染了风寒,别说让您去跪着祈福了,怕是会让佛堂的那些和尚们都来跪着给您祈福呢!”

“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您就在延福宫好好歇歇,好不好?”

苏喜如泣如诉,又是伸手挡着,又是跪下磕头。

云露雪着实无奈,她又打了个喷嚏,计上心头:“你去和父皇肯定没有本宫亲自面前有用!我昨日跪了一日,多寒多冷我不晓得吗?!你快让开。”

满宫哪儿有主子会花心思骗奴才。

苏喜心头虽有疑惑,却也不敢不信。

他要跟着去,云露雪也不阻拦。

直到二人站在文德殿前,云露雪又摘了帷帽,砰地一声又跪在了新落下的雪上。

苏喜打伞的手抖得厉害,电光火石之间,他将伞扔在一旁,砰地一声也跪下了。

文德殿内陛下如何发怒他不敢想,可与主子同进退是奴才唯一能活下来的理由。

就在他五内如焚时,他竟怕瞥见三公主从袖中掏出一本经书,翻开后从第一页读了起来。

苏喜:……?这对吗?

文德殿殿门一直关着,今日的雪落得比昨日更急,还有阵阵狂风。

苏喜歪着头才能睁开眼,经书被吹地啪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浑身被冻僵了,脖子又冷又疼,眼睛也要睁不开时,云露雪一直捧着的经书竟掉落在地上。

苏喜心上一喜,以为时辰到了,正欲去扶云露雪起身,竟见她径直倒在雪地里。

于铺天盖地的风雪中,彻骨的寒冷从外向内渗透,身躯倒下时,她的灵魂好像回到了前世的此时时刻。

天子病重,人人都说是因为她这个祸害。

为压制她的火命,殿前司的人从护国寺将她拖出来,也是扔到了这片雪地里。

“三公主,你也别怨旁人,要怨就怨你自己,怎么挑了个这个时辰出生,克母克兄的,如今竟还要克陛下!”

苏志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鄙夷的语气惹得身旁的小太监也对着她指指点点,他们窃窃私语道:

“这样的灾星怎么还敢回来?”

“怎么当年死的是二皇子,不是她啊?”

“恶人就是命硬!”

……

“好了。再怎么说她也还是三公主,哪儿能容你们这般放肆?!”

苏志明恰到好处地笑着呵斥他们,又抬手随意指着她对身旁满脸谄媚的小太监道:“小喜子,你就在这儿看着她,什么时候龙体好些了,她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可别让她偷懒!”

“老祖宗放心!我定好好看着她!”

苏喜奉承着送走苏志明,打着伞站在离云露雪身旁近十步远的地方,嫌弃地拍落在裤腿上的雪花,颐指气使道:“好好跪着念!若是让我看到你想偷懒害陛下龙体有恙,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飘扬的雪花迎面出来。

云露雪看到苏喜跪着朝她爬过来,真是可笑啊,嘴角还未挂上嘲讽的弧度,就彻底晕倒了。

呼啸的风声吹得苏喜心头发紧,他不知所措地爬到云露雪身旁,仰天痛呼:

“来人啦!!快来人啦!!三公主晕倒了!!快来人呐!!!”

风雪愈发狂躁,他的呼喊声好似被吞没了般,许久都无人回应。

就在他想起身去敲文德殿殿门时,他远远瞧见一人一身玄衣不惧风雪,怒气冲冲地从远处走来。

他喜不自禁:

“宁副使,快来救人哪!!”

哈哈哈哈哈

宁峥:我刚喝了药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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