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马蹄声从拐角处响起,一辆驾驶两匹通体黝黑骏马的马车在陆府府门减速停下。
马夫扭头对内低声道:“世子,到了。”
沉寂片刻。
潇洒身形从车帷后出现,对放于马车之下的踏凳瞧上几眼,未有理会。
动作十分利落的径直下了马车。
眼瞧马车已到,沈辞盈正欲提上裙摆迎上,却被人一挡。
眼神不解看向身前高大人影。
“这段时日公务在身,无法陪同阿盈前去千佛寺。”大手在怀中好似在摩挲,随即拿出一锦盒。
目光落置锦盒之上随即又来至漆黑瞳仁里。
陆岑归不语,只用右手打开锦盒。
双眸不禁睁大,“珍珠白玉簪?”,话音刚落,双眸又旋即看向这人,可惜道:“这支不是掉进洛湖了吗?”
陆岑归轻叹口气,语气颇为无奈道:“谁叫我家夫人为救人连簪子都落了,只得重新命人重新打造这支玉簪。”话未说完,簪子已稳稳插于青丝中。
只怪她当时救人心切,未曾想却将簪子遗落。
纤细指尖触碰到青丝中冰凉触感,羞涩垂下眼眸,“这回我会好好珍惜这玉簪。”
唇角上扬,执起柔软细手,将人带至马车前,“世子,我家夫人有劳你照顾了。”
少年微微颔首,便转身上了马车。
沈辞盈正欲踩上踏凳,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腕,倾身凑于耳畔。
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星眸眨眨眼。
见人还愣在原地,陆岑归大手轻掀车帷,眼神催促示意赶紧上去,她才骤然回神。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中。
大手一挥。
黑色身影出现在身后,左眼睑上赫然一道疤痕。
“此番行事,意在护夫人周全。”垂眸俯视跪在身前之人,声音陡然变冷,“莫要让上次的事再发生!”
黑影脑袋垂得更低,“若再有疏漏,属下自当请罪。”
马车行驶于林间小道,鬃毛黑如绸缎的骏马,上好丝织制作的帷幔,刻有缠枝莲纹的窗架,无不彰显这是京城数一数二富贵人家。
车内亦有焚香的紫金香炉,香味入鼻,让人身心不自觉放松。
明明眼前是自己最熟悉的学生,却因多日不见,突增些许疏离之感,让沈辞盈不知如何开口。
心中关怀之意难以言说。
“知远。”
“夫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随即两人尴尬的互相看了看对方,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似又回到曾经城东小院中。
知远先行伸手,做出一个“你请”手势。
沈辞盈摇摇头,这次帮她,她知晓知远会有许多疑惑。“你先说吧。”
不过片刻功夫,之前的尴尬消弭殆尽,俩人又回到曾经熟悉的氛围中。
“夫子,你想在千佛寺中的藏经阁找什么?”
眼前面容神情十分认真,凭借多年师生之情,她亦知晓知远别无它意,不然也不会再她写信求助时就立即答应并着手去办。
一盏清茶下喉,沈辞盈已将前朝废弃书院之事讲于景知远听。至于在万卷书斋梦中紫衫女子引她找书之事,为怕过于离奇,则被她隐去。
知远唇瓣在右手虎口处不断摩挲,脸上神情变了又变。
压低嗓音道:“依夫子所言,前朝早已开设女子恩科?”
沈辞盈下颔轻轻一动,给予了一个肯定答案。
“简直太不可思议,泰和王朝既开设女子恩科,又磨灭它如此干净,若不是夫子找到的那本书,恐怕世间无人相信过去竟开设过女子恩科。”
“泰和王朝既开设女子恩科,想必当时朝廷必有用它之处。”
瞧了一瞧知远神色,“女子恩科既能开一次,那就能开第二次,期间在于我们怎么使用前朝女子恩科这个史实。
翠绿的颜色映入眼眸,朱红寺门越发靠近,沈辞盈语气亦越发坚决:“我希望天下女子不仅能走进学堂,更希望大家能出现在朝堂之上施展才学。天下社稷,黎民福祉,何分男女!”
一番话语听得知远热血上涌,她就知道她的夫子是不同的!曾经她不在意作为当今圣上手中的一颗棋子用以牵制吴王。现今她想做的只是夫子手中的一颗棋,助天下女子不再困于后宅,让世上再无女婴被弃。
话音刚落,沈辞盈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将心中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当然,要实现这个想法,我们不能急于求成,要稳扎稳打。”
话锋陡然一转,惹得景知远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夫子总是这样一腔热血教导她后,又来一句要冷静理智。
好在沈辞盈未有听见笑声,不然又要唠叨知远几句。
临行下马车前,知远从车内拿出早已备好的一素白帷帽递给沈辞盈。
“知远还是这么考虑周全。”笑着接过帷帽戴于头上。
寺庙朱红大门旁一位身穿黄色僧袍僧人好似早已等候多时。
“世子。”
景知远对着面前和尚双手合十,微微施礼,“了明大师。”
紧跟在后的沈辞盈,透过素白帷幔瞧向这僧人,身形瘦高,慈眉善目。若不是头上留有戒疤,凭这外形,还真让看不出他是一僧人,想必年少时应是一俊朗之人。
凌厉的视线陡然扫视过来,正好与之相对上的沈辞盈蓦然一惊,好在隔着白纱,挡去了些许目光,没让人瞧见她的慌乱。
少年身形一动,堪堪将人挡住,唇角带着笑意道:“这是我家阿姐,听我要来寺中为母亲祈福抄经,说什么也要来。”
无奈的眼神瞅了瞅身后,“实在拗不过阿姐,便一同前来。”
了明瞄了一眼吴王世子身后的女子,垂下眼眸道:“既是如此,请两位跟我来。”
踏过门槛,走过大殿,熟悉的路线让她又回想到那日来到千佛寺的情景。不过,那日,她并没有瞧见这位了明和尚。这和尚看着慈眉善目,但寺庙前闪着冷冽的眼神还是让她心有余悸,比了尘和尚给她的感觉还要危险。
心里刚念叨这和尚,前方正殿前站着正好就是此人!
呼吸陡然一紧,绣鞋朝知远身侧挪动。现在可不能让这人认出自己,否则怕要给知远平白添上些麻烦,一切前功尽弃。
景知远余光瞥见沈辞盈偷摸的小动作,配合的向她靠近。眼皮轻掀,神色淡然看向前方这个地位崇高的千佛寺高僧——了尘。
“了明。”
“师兄,这正是昨夜我与你所说今日来寺的贵客。”
“嗯。”
了尘未再接话,眼神直直落在了明身上。片刻过后,视线才又转向知远与她这边。
目光柔和,“世子想要为母祈福,何必大老远跑来,命人前来告知老衲需要哪本经书,自会有人送来。”
知远嘴角挂着笑意,十分恭敬道:“谢方丈大师关心。我等身为子女,为母祈福,这等小事有何计较。说句不该讲的话,若能让母亲不受病痛,就是让我一步一跪来这寺中祈福,本世子也甘愿。”
字字真切,若不是一早知晓她与吴王夫妇两人关系。饶是沈辞盈听了也不禁被知远这等孝心所感动。
“阿弥陀佛,世子孝心感天动地。”了尘侧首对身旁小和尚道:“明知你去我房中将《药师佛经》拿来。”
“世子,这经书是丹布高僧流传下来的,若诚心抄此本经书。此番必能感动上苍,让王妃消病消灾。”
沈辞盈听这说辞,不由冷哼。
此番举动,不过意在阻挡他们进入藏经阁。不过这也恰好说明,藏经阁藏着秘密!
手蓦然被人一碰,沈辞盈抬眸正与知远对上。
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眸对她轻眨。
视线随即不慌不忙对上了尘,“大师是否忘了,前日我早已派人递上帖子。得皇后娘娘许可,可在寺内藏经阁借阅古经誊抄祈福。”
一听此言,了尘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丹布高僧的《药师佛经》已是最好消病消灾经书,难道世子对佛经的了解比老衲还多?”
语气虽还维持着面上恭敬,但沈辞盈听出其中的不耐烦。
不免为知远担忧,他人地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想知远为她过多涉险,指尖不由轻扯她的衣角。
却被身前人轻柔抚下,眼神透着安心,向前一步,将她身形完完全全挡于身后。
抬眸看向这位千佛寺地位最高的和尚,眼中轻蔑毫不掩饰,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本世子不知了尘大师对佛经的了解有多深,但本世子可以肯定的是,我对皇后娘娘的了解定然比大师多!”
凌厉目光如利剑扫向大殿之前。
“大师虽是千佛寺方丈,可别忘了千佛寺自建寺起便属皇家。若是让皇后娘娘知晓,千佛寺僧人竟可不顾她的指令,执意将我等挡于藏经阁外。这打得不仅是吴王脸面,更是皇家脸面!”
字字有力,将了尘喉间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在场之人无敢多说半句,深怕卷入其中。
了尘的反应亦是勾着知远唇角的冷笑愈发清晰,“大师莫要以为自己做这千佛寺的方丈做了些时日,就忘了这千佛寺是姓景!”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凝滞。
了尘、了明、明知三个和尚立即低眉垂首立于一旁。
“老衲不敢。”了尘沉了沉气,眼神却越来越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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