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素放下手中的电话，跪坐在地垫上，在她脚边是猫爬架零零散散的零件，其他猫玩具、猫窝已经装好放在一角，给这间清落落的房子增加了生活的气息。

尽管如今她的猫暂时被绑架了，但在欢迎她回家之前，她可以把房间先布置好。但一通电话却将她的心神打乱。

“别人又不知道你的心思...”

柯静戏谑的声音犹在耳边，这大概是如今世界上仅有的知道原身对暮成雪抱有异样心思的人。她们是同一批进入公司的人，在旁人看来，她们似乎除了工作以外不会有其他交流，甚至被戏称是两朵不能兼容的花，如玫瑰花和木樨草、丁香和铃兰、绣球与茉莉......

但其实，她们早就认识，她们都是孤儿。那年孤儿院的环境并不太好，柯静相对幸运的被领养走了，而林曼素直到凭借着市状元的成绩考上大学才离开了那座城市。但人的际遇是如此奇妙，她们在面试的时候碰上了，后来又成了同一家集团的同事。

只是所事之人不同，后来又因诸多事宜不得不站到对立面，便也识趣的拉开距离，以防人心多疑。

昨夜她收到那段视频就给了柯静，柯静又悄咪咪的给了暮成雪。

为什么给柯静？不过是因为这人有能力值得信任，而她也想卖个人情给柯静罢了。

和她直接被提拔的不同，柯静是实打实的自己走上来的，人言轻微的时候人人都可欺，柯静自幼身弱，却被陈停以应酬之名灌酒，差点进了医院，自此结仇。

原身喜欢暮成雪其实并没有告诉过柯静，但那人总是最会察言观色，神思敏锐，再加上当年，她以短短工作不到两年的资历突然被提拔成暮氏老总的贴身秘本身就透着诡异。所有人怀疑她和暮氏老总有不当关系的时候，只有柯静发现了事实。

那是暮成雪初上高三的时候。在她的强势之下，也或许有其他的诱因，暮成雪逐渐改了往日刺头的模样，尽管成绩还是一塌糊涂，但至少不再惹是生非，有了学生该有的模样。

从原身接手暮成雪后，她们同吃同住、同住同行。送她上学接她下学，一起买菜一起吃饭，林曼素就像她的贴身管家，包揽了她所有的一切，但这其实没差，她本就是拿着暮成雪父亲发放薪资的员工。而暮成雪也从抗拒到之后只是试探性的挣扎便默许了她的存在。

暮成雪太有活力了，漂亮、嚣张、活得像天边的太阳。而原身是从阴暗山脊里踽踽挣扎的野草。

从未知有光有火，才知其炙热和灼痛。

林曼素将手缓慢的放到心脏处，那里酸涩绵软，像被人用最细的线从最尖端处一点点缠绕压迫，喘不过气，哭不出声，只有眼泪悄然逼近眼眶，灼痛了皮肤。

她好像在这一刻成了原来的林曼素，痛觉、欢喜、憎恶.....都像是她自己的情绪，从灵魂深处漫到四肢百骸。

林曼素怔怔的看着打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水，那一片洇湿的皮肤温热又苍白，她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未曾落过泪，两世记忆，有时竟叫她恍惚。

一张纸突然凌空出现在她面前，黑夜已经降临，室内灯光却忘记了打开。天外星子今夜格外的璀璨，林曼素客厅有一扇窗户，玻璃窗洁净，上面被远远斜照而来的城市灯光和闪闪星光照得明亮，折射的散漫的光落在客厅上，半身阴影藏匿，只有轮廓分明。

“宿主，你别难过...”

虚空之内，初七瘪着嘴默默流眼泪，对人类的情绪却有着天然的感知，她刚出世不久，只能呆在虚空里不能现身，三千世界各有天道命数，她身上有不属于这个地方的能量，一旦现身势必遭到驱逐。只能用小小的法术干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林曼素接过那漂浮着的纸巾，有些微的自嘲，她竟然被一个尚不知为何物的系统同情了。但至少目前看来，这个系统对她没有太大的恶意。

“系统，我想知道，暮成雪真的是自杀的吗？”

她从原身获取的记忆也好，自己亲眼所见的暮成雪也好，都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那人遭遇背叛，不报复过去就选择结束生命，怎么都不太合理。

“是。”但系统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初七在虚空当中悄悄地靠近愣住的林曼素，她慢慢地歪头，用小小的身体蹭了蹭林曼素的肩膀，她会很努力帮助林曼素完成任务的，尽管她无法在现阶段提供太多的信息。

她曾见过厄灵模样的林曼素，哀嚎、疯魔、苦厄满身、怨气冲天，千方百计只想求回消失在大千世界的暮成雪。

如今千万里风雪皑皑漫漫，她已跨破时空回到了最初那人的身边，即使记忆被读取成为数据再次移植，终有一天，隔膜会溶解，再次唤醒沉睡的灵魂。

林曼素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轻轻碰了有些微凉的肩膀，终于缓慢起身，因为跪坐太久，她的身体僵硬，四肢如枯朽的老人发出咯吱的声音。她尚未完全起身，地上手机屏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锁屏页面上，微信信息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她眼帘。

僵硬的躯体顿在半空，黑暗之中无法看清她的神色，只见她突然指示：

“把手机给我”

初七“......”

初七恭敬奉上。

拿过送到她眼前的手机，林曼素划开，就见置顶的地方暮成雪三个字明晃晃映入眼帘。

那人的头像改成了一片漆黑，无数张照片和表情包一张接着一张不断的闪送。

——玻璃橱窗内，小猫咪软软的趴着，一条透明不起眼的管道连通到仪器里，大概是在接受治疗。

——一张中指抵着小猫咪下巴的手的图片，那只手白白嫩嫩，指尖纤细占据了整张图片的中间，幼稚又嚣张。

——火柴人狂笑捶地表情动图。

......

林曼素木着脸往下继续翻，直到最后一个转账红包出现。

“微信转账10000”

林曼素滑动的指尖不小心触碰，木着的脸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她不死心的再次点开，终于确认，那不过是一张图片......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新的消息传来：

“猫归我，钱归你，两清。”之后是两张笑脸握手的表情包.嘲讽JPG.

她点开键盘，思忖许久才回了一个省略号，但旁边大大的红色感叹号无不在提示她，对方已将她拉黑。

“......”

林曼素突的觉得有些手痒，原身原先管教暮成雪的那些手段如今她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人就合该多给点颜色瞧瞧。

这一晚，因为这个插曲，她竟意外睡得安稳了些。

隔天一早，她收拾完自己，从地下车库取上车就上了路。

这条路原身开过无数次，她却是第一次开。

车道从狭窄到宽广又变成了林荫大道，两旁树木葱茏，枝桠伸展形成天然的拱门，夏风穿过枝隙，留下一点余温后悄然溜走。

这里是京市地段最好环境最好的别墅区。由于建设规划，占地不多，说是别墅群，也不过少少几幢。

她的通行证幸运的还能用，并没有被拉入访客黑名单中。

林曼素停好车，摁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管家，这位在暮家当了几十年的老管家对林曼素并不陌生，当然说熟悉也谈不上，这位暮氏老总的大秘书实际上真正进入这栋别墅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林曼素只有每次有紧急公务才会亲自踏入别墅，若是平常公务，她向来只会在门口停车处等待，就好像是她和暮氏老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年迈的管家对外面的事情感知甚少，向来只听从吩咐，大概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个人已经被踢出了尚昕集团，不允许出现在别墅里，于是管家在对方冷淡却礼貌的问候中习惯的开了门。

“谢谢您，王叔。”

林曼素冲着老管家点了点头，走进别墅里头。

小洋楼左右各有一片花圃，左边的草本只有膝盖那么高，修剪得整整齐齐，顶上花梗狭长辍着小小的红色花瓣，芳香如桂花入鼻，那是木樨草。而右边则是半身等高的枝条，枝条上有细密的刺，玫瑰开在枝头，娇艳欲滴。

林曼素扫了一眼，她对植株并不了解，能记得这两种花还是柯静嬉笑着给她科普：

“...那些人真可爱，说我俩就是玫瑰和木樨草的关系，天生不对付......”

她没有继续回忆，只知道这两种花不能种植在一起，而这片花圃却是暮成雪母亲送给她父亲的结婚礼物。

很难明白那是一种怎样深刻的感情，似爱又像恨。

别墅客厅宽敞，棕色的皮质沙发泛着光泽，硬实却舒适，一个高大的身影闲适落座，膝盖上放着电脑，桌上还放着咖啡。

林曼素甫一进门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她在那杯咖啡上漫不经心的扫过，而后跟那名发现有客到访的男子对上了双眼。

那一刻，光影翩跹，眼前的场景与脑海深处某一段深埋的记忆重叠。

那是她和暮成雪走向对立面的开端。

那一天，林曼素受命将暮成雪送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暮氏老总同一名男子坐在沙发上。

“辛苦你了林助理”暮氏老总是个儒雅男人，他风度翩翩，向她道谢：

“非常感谢你对阿雪的帮助。”他将手轻轻搭在暮成雪肩上，被打掉了也只是无奈的笑笑：

“对了，介绍一下，这是阿雪外祖父自小给她定下的未婚夫，杜家的公子杜明睿，你们认识一下。”

林曼素镜片后的双眼情绪起伏又被压下，她同暮氏老总的双眼对视，那双已不再年轻的眼睛虽然混浊目光却十分清明。

“林助理明天起就是我的秘书了，工作能力突出，你们年轻人可要多多交流。”

她在暮氏老总的笑声中伸出手，机械地同对方握手。

“您好，林曼素”

“林小姐您好，我是杜明睿。”

......

而那时暮成雪呢......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冷笑一声，离开时用力撞过她一边肩膀，将她撞得踉跄一步。

那一步，她像象棋上的兵卒跨过了楚河边界，待她站稳再回头时，她和暮成雪已是两个阵营，如鸿沟难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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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