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两日后,顾韵芷正在家中休息,顾钰临就进门来找她:“二妹,阿砚说……警察厅有人想见你。”

……

顾韵芷第一次来警察厅的捕房,女子今日穿的素净,脸上连脂粉也未涂。

隔着一道漆黑的铁门,外面就是审讯室。

顾韵芷站在门槛处向内张望,内里除却一间间紧挨的监室,比手指粗的铁栏,还有些不太好闻的味道,余下的都跟她想的差不多。

她伸着脑袋瓜,半截身子也越发往里挪。

没一会儿,眼前黑影挡住了她的视野,跟着,一只大手不算用力的将她脑袋瓜推了出来。

头顶响起男人不轻不重地语调:“胆子肥了,敢往牢房里看。”

“不怕吓到么?”

沈砚站到她面前,一伸手捏上她袖口,将她带到审讯室的椅子里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了她旁边的位子上。

不久,锁着手铐的人被程硕带出,女子诧然投去一眼,没想到要见她的人是方力。

也就是当年平安乡杀人纵火案里,唯一活着的车夫阿力。

阿力这两日似乎受了很多苦,那天他被廖小婉扎了几刀,沈砚把他从火场带出之后就送去了医院,救活才关到了牢房里。

顾韵芷张张口,心情有些复杂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姓方。”

方力身子还弱着,急促地喘了口气,才艰难道:“顾小姐,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女子说话时下意识坐正了身体,她微微前倾,手指有些发颤的攥紧身旁扶手。

沈砚看出她脸色苍白,搭在扶手的手指微动,男人有些犹豫,他也没想到与顾韵芷熟识的车夫父女,竟然都与本案有所牵扯。

沈砚默叹一声,没在踟蹰,就握了上去。

然后,他摸到了一手的汗湿。

顾韵芷紧攥的手心里满是水渍,似乎比青林巷中刮得冷风还要寒上几分。

女子被握住手,人晃了晃神,男人的手掌宽厚干燥,赶走了令她不舒适的湿滑,顾韵芷反手攥住他,然后看向方力:“方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么?”

方力浑浊地眸光灰暗,继而溢出些水光。

他头垂着,像是位随时要断气的风烛残年的老者,许久,他缓缓开口道:“顾小姐,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方力交代了那场杀人纵火案的细节。

他、邱大松和马义昌都是早年间的玩伴,方力人老实,脑子也不太灵光,后来马义昌和邱大松嫌弃他呆笨,渐渐地就不带他玩了。

之后马义昌学起了做生意,到处找机会,但因家境贫寒,始终都凑不出本钱来。

而马义昌跟邱大松关系也是时好时坏,早些年马义昌身体不好,邱大松仗着身强体壮,总要欺负马义昌几次。

长大之后,三人便彻底切断了往来。

某次马义昌跟着一位老板跑到外地做生意,回来后就风风火火地联系上了邱大松,邱大松染上了赌博的毛病,本来就穷,加之又有恶习,穷的连裤子都要穿不上了。

马义昌告诉邱大松,他发现了一个好机会,只要干一票,往后就不愁了。

但他们还缺一个帮手,所以才找到了方力。

方力说到这里,目光诚恳的看着他们:“我那时真不知他们说的机会是什么,如果知道,我不会同意去的。”

可贼船易上却难下,等那二人领着他到了廖家门前,方力才明白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马义昌跑外路过平安乡,发现那处偏僻的像个世外桃源,然而偏狭之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出了命案很难有人会管。

马义昌是第一个动手的。

趁着天刚擦黑,等不及的他摸进廖家院子,一刀就杀了正劈柴火的廖忠。

陆瑛听到动静后,拿着菜刀出来拼命,被邱大松朝着肚腹狠踹一脚,然后就举刀扎在了小腿上。

而在门口把风的方力,却彻底吓傻了。

他跑进门,想要阻止他们:“你、你们拿钱就好了,为什么要杀人啊!”

老实的方力被二人打了几个巴掌,马义昌则骂骂咧咧道:“你他妈犯傻了?留了活口,是要等他们去报警吗?!”

方力当时看到了陆瑛没有断气,并且正死命的往厨房里爬。

他虽不明其意,但还是抱着马义昌的腿,扯着邱大松的褂子商量道:“已经杀了人了,咱们走吧?拿了钱赶紧走吧?!”

方力说到这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顾韵芷张张口,声音艰涩:“但他们还是放了火?”

方力摇了摇头:“火是瑛子她妈……不,是小婉的妈妈放的。”

“她爬到了厨房,伸手从灶坑里往外丢烧着的木头,那木头的温度高,陆瑛烫的手比烧着的炭块还红,但她还是一直扔一直扔,扔的到处都是……”

“我那时不懂,但后来见到了小婉,我就懂了。”

“廖先生廖太太深知自己躲不过这一劫,恐怕女儿回来也被马义昌他们杀了,她放火点着了房子,也是为了给小婉个信号。”

方力拖着被手铐勒出印子的手,艰难的捂住了脸。

“我是罪人,我认罪。”

“虽然我没有动手杀他们,但我帮着放风,也没能劝下马义昌和邱大松,我变相的助纣为虐……我该死……”

其实他从平安乡回来之后,每天都在酗酒,他想死,又没有勇气。

直到那晚,他捡到了昏倒在街头的廖小婉。

方力想要赎罪,他以为廖小婉是个弃婴,虽说是个5岁大的小姑娘,但廖小婉长得小小的,还抓着他迷迷糊糊地喊爸爸。

自那之后,他和马义昌、邱大松就彻底划清了界限。

他没有要廖家抢来的钱财,所以钱财被马义昌他们平分了。

他只知道邱大松拿着钱进了趟赌坊,不出几天又输个精光,然后就又过回从前的日子,靠着点手艺走街串巷继续当起了修理匠。

马义昌脑子活,见那茶花戏院半死不活的,他就以低价接手,当起了戏院的老板。

说到这儿,沈砚忽然开了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瑛子就是廖小婉的?”

方力听后,抿抿干涩的唇:“马义昌死的那天。”

那日廖小婉很晚回来,平时这孩子都跟他爹长爹短的特别亲近,可那天,他却从廖小婉的眼神里看出了浓浓的杀意。

而直到邱大松也死了之后,方力才彻底确认,他们有可能都死在了廖小婉的手上。

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只是午夜梦回之时,他会在心中生出些强烈的念头,廖先生和廖太太看着都不年轻,而且当时院子里,好像还晾着两个刚洗过的布娃娃。

他没太细看,也就没注意那娃娃是手工缝制的。

可如今再回想,他便猜出,他捡到的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廖家的女儿……

他那几日心情很差,只能跑出去喝喝酒,躲着廖小婉,结果回来时一个心不在焉,还踢死了邻居的鸡。

不过,后来他也想通了。

如果真是那家的女儿回来寻仇,他也确实该去赎罪。

所以当那晚廖小婉不停给他灌酒时,方力心知肚明他的命这是到头了,他喝了酒,倒也没有完全醉倒,甚至连廖小婉给他绑绳子时,他都一清二楚。

方力说完了这些,整个人都脱了力似的瘫在椅子上:“顾小姐,小婉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是犯了错,但还请你们善待她。”

“所有的罪孽,就都让我一个人来赎吧……”

……

从警察厅出来之后,沈砚看着顾韵芷说:“我本以为陆梅和廖小婉会想见见你,但——”

其实,顾韵芷已经猜到了结果。

陆梅自然是恨她帮警方破了案,抓住了他们,所以陆梅不会愿意见她。

而廖小婉……大概也是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自己吧。

不过沈砚还是有些挠头:“我已经让人在牢里关照他们二人了,但提审时他们不太配合,都抢着说人是自己杀的。”

顾韵芷听到这里,看着沈砚说:“我觉得,他们有权知道平安乡事件的细节。”

虽说有些残忍,但他们肯定很想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砚:“好,我会把方力的话转告他们。”

如今案子破了,顾韵芷也不必要再让沈砚接送了,可她的情绪依旧有些沉闷:“我回去写稿了,血色木雕的连载到了尾声,总要有一个完结才行。”

女子朝前走了几步,沈砚忽然在身后喊了她:“韵芷。”

顾韵芷回过头,强行挤出一抹笑来:“还有事?”

晴空下,笼罩了上海两日的阴霾骤散,点点碎光落在男人白皙的面庞,沈砚脸侧的伤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他立在梧桐树下,只能看到铺在地面的修长身影。

沈砚目光深邃,静静望着顾韵芷:“明晚我请你吃饭。”

“之前答应过你的。”

顾韵芷曾开玩笑说破了案要吃大餐,谁知凶手抓到之后他们全都没了心情。

可日子总得过不是么?

顾韵芷望着男人清晰的眉眼,以及少了冷厉,多了几许温柔的神情。

她轻轻点了下头:“好。”

“到时候,我送你个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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