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点起来了,府衙门前的雪都被清理成堆,朱标身边的是开封下辖县的几个知县,他们低头坐在堂中椅子上。
府衙的书吏捧着找到的几颗碳子,架在火盆上,战战兢兢的朝李善长和朱标行了礼,低头下去了。
看到这个情况,朱标真是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指挥运粮的那些义工百姓架锅烧汤,煮些稀粥让他们热乎下身子。
站在台阶上,门前都是站在一起的百姓,不少是听到朝廷来人救助,从附近的山村摸着雪过来的。
灾民裹着烂了棉絮的夹袄,衣服黑的都在发光,扣着帽子,双手缩在衣袖,眼睛里都是对着朱标要吃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汪汪的在旁边叫,李善长心里烦乱,气的踹了狗一脚,差点滑了个趔趄。
“殿下,这雪不知何时才能够化掉,粮食一点也不够,我看不如把那些冻死的家畜找出来,做成肉粥算了。”
李善长平时爱和刘伯温那些人斗,遇到正经事,他却从来不会拖后腿,人总是多面性的。
听到说要找冻死的家禽,底下的百姓一窝蜂的道:“太子殿下,我们可以去雪里翻翻。”
冻死的那些家禽等动物是可以吃的,由于没有放血,做成菜品的话,颜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而且味道也大打折扣。
“可能味道不是很好。”朱标说道。
“俺们看行,雪冻的也不多腌臜,帮光嘞,能行。”
“清倒切,可以挖点冬眠的长虫。”
“俺人儿都是光嘟,木人啥长虫,毒气的。”
朱标有些听不懂,旁边的知县用官话说道:“我们看行,雪冻得也不脏,跟着沾光,能行。清早起来还可以挖点蛇吃。我们人都是光着身子,没有长虫,真狠心。”
“太子殿下,木牛长虫。”知县说道。
李善长也是有远见的人,察言观色,看到朱标听不懂方言,便上前一步对其他人道:“你们有事与我禀报,太子殿下几日未合眼,要歇下。”
“孤在,你们不会饿肚子。”朱标笃定道,随后进了府衙。
朱棣对朱樉道:“二哥,俺们带着将士去找冻僵的家畜。”
“老四?你疯了,那玩意儿能吃吗。”朱樉皱着眉头。
“二弟,今日不要胡言,你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父皇和朝廷。”朱标冷声道。
“大哥——”朱樉叹了口气,早知道把这事推给朱棡了,自己宫里那两个宫女可美的很。
来个皮杯儿,让那些女人用嘴剥水果皮,渡他嘴里,想想就**儿,比看着冻僵的死尸和衣衫褴褛的百姓,好多了。
随后朱棣带着不少将士去各家的牲畜圈里找冻死的家禽。
城东城南,城西城北的雪里刨那些家禽,找到了数百只肥肥,鸡鸭鹅一类,还有不少冻死的驴马和狗,冻得僵硬的很。
不少是带来的京军,虽然比边军少了凶悍,但都是精锐,他们几乎是无所畏惧的用手在雪里扒拉死尸。
冻死的家畜都是没放血的,去掉皮毛,朱标让手下人把它放在大火堆上烤软。
火堆在开封一家大祠堂,让家畜冻化。
有几个百姓一边哭,一边摸着自己家冻僵的牛和骡子,这些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如今自己倒给冻死了。
冻死的家禽都被将士用大刀剁成快,用雪水漂洗几遍,放了浓烈的调料。
不少的家畜被烤熟,肉质带着腥气,三宝挑了只鸡,用雪化了水清洗鸡毛,用树枝串了放在府衙的火上烤。
用刀削了薄片,送到朱标的面前。
朱标没有吃,拿了盘子走出开封大堂,拐了几个走廊,到了刘瑞明简单的灵堂前放下。
“刘知府,这盘肉孤敬你,俸禄孤会请父皇依旧发放,你的名字将被英烈碑记下。”
刘瑞明身体有病,妻子也死的早,只有一个女儿。
他专注的跟木板上,白布盖着尸骨的刘瑞明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的姑娘。
一身粗糙的白麻布孝服。头上系着白绢,瓜子脸十分清秀,眼睛红红的,鼻头也冻得通红,她正怯生生的看着朱标。
朱标发现了她,这个正是刘瑞明的女儿刘谷雨,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后世初中生的年纪。
三宝看到刘瑞明的女儿向朱标走过来,立刻挡在朱标身前。
刘谷雨眼睛睁得大大的,低头对朱标行了礼,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道:“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有事在这里说也可以。”朱标平静道。
“是。”刘谷雨擦着眼泪,走了出去。
朱标和三宝不知道什么意思。
许久后,她端着清粥和两碗小菜过来,旁边还跟着个丫环,碗里放着两个白馒头。
“太子殿下请用。”刘谷雨放下碗筷道:“我爹清廉,府衙也只有些吃的,若我爹在世,定不会如此怠慢太子殿下,您请用。”
刘谷雨说完,和丫环跪到刘瑞明的身边。也不知道害怕,只是拿着手帕帮刘瑞明擦着脸上和头发里的泥土。
正要离开,李善长带着浩浩荡荡的灾民站在院子。
“李相?这是怎么了。”
不等李善长回答,朱樉便抢先一步道:“噢,他们说要为这个刘知府守灵。”
朱棣点点头。
到了出殡的日子,刘瑞明因为冻僵变形,无法入棺,只好命人将胳膊断开,重新拼接。
棺材起,刘谷雨泪水朦胧了她的眼睛,好半晌才哭出来,哇的一声。
这一声,哭的众人不少心酸和委屈,哭的撕心裂肺。
刘谷雨哀哀的哭着,双手紧紧的抓着父亲的棺木,生怕一放手就再也见不到父亲。
平时父亲在时,时常与他顶嘴吵架,但现在她才知道,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丫环强行将她的手抠开,拉到一旁,棺材从大门而出,周围的百姓站在两侧。
“刘知府是好官啊。”
“刘大人一路好走。”
有人死了,他却活在百姓的心里。
朱标和朱棣站在旁边望着远去的棺木,朱樉看到刘谷雨,立刻走过去,扶起她道:“节哀。”
接下来天好歹停了雪,也给朱标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就是屋子的油灯不亮,给老朱写信时,手都冻硬了,屋子寒气逼人。
三宝墨的墨结了薄冰,朱标无奈的又让他研磨。
忽然外面的发门咯吱一声,然后有脚步响起来,咯吱咯吱的踩着雪朝朱标这屋子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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