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局女工聚集起来,足有千人。
朱标身后站着几个侍卫,冷冷的看着聚集的织工:“都给我安静点!”
人群还在嗡嗡,女人们交头接耳的讨论三宝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内侍,又讨论太子殿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看他对两位太子妃都不冷不热。
朱标安静的听着人群叽喳,站在三月的阳光下,面对着一群女人,心情十分复杂。
人数众多,三三两两的向院子聚集过来,织工们一时半会儿都不能很快到齐。
有时候这些号令对男子和军中将士管用,对这些撒泼打混的妇人,反而一点办法也没有。
“把今儿的工钱扣了,你们好好在这里说。”道同看着众人,自己的上头在这里,要是再不管住,真就是丢了脸面。
朱标听到扣钱字样并不惊讶,织造局因为人数太多,为了管理,会在每天固定时辰做个点名,类似点卯,查看有没有迟到,旷工的。
站在前面的女工有几个生的很是漂亮,带着媚味。
“你们几个清点人数。”朱标对旁边看女人愣神的将士喊道:“要不要孤把她赐给你,抱着看?”
“殿下,末将知错。”那将士带着几个人分开去清点人数。
这一声吼,女工立刻安静下来。
“织造局的新织机,朱氏织机过些日子将全部组装,近日有人传播朝廷要赶走一批女工,此事纯属胡扯。今日之后不准再私下讨论。
织机会组装,你们也要有新的事情做,会组织你们学习制衣,有一部分会去京城外的养牛场和肥肥场,每月银钱比这个多。”
织工只会织布,从生下来到年老色衰,都只会织布养蚕,让她们去干别的事情,她们也不会。
但朱标打算培训一批制衣的女工出来,其余的统一由沈千城培训,送到养牛场和养肥肥的地方,养家畜她们总是会的。
有些女工不识字,也大胆,伸长了脖子看着前面的朱标,她们这会儿想的可不是自己被赶走,而是要能让太子看上她们,那可就飞上枝头变凤凰。
只是这就是做梦,她们有的就想着男人死了,那就赚点钱养活自己。所以听到每月银钱比干织工多,心里也就满意下来。
看着黑压压的女工,朱标倒是不怕她们的,但是这么多人要真听信谣言开始胡闹,也很头疼。
要是真有了反抗,那织机肯定会被人破坏。
这次提早给她们许诺,早早的稳住她们。但造谣的人他不会放过。
“你们告诉孤,是谁告诉你们这些事情的?”朱标看着这些女人,问道。
没人回答,朱标看了眼道同:“带来了没有?”
道同回道:“禀太子殿下,臣已经差人去请陈司会了。”
盘问女工无果,朱标让人去对那些女工说,只要说出造谣的人,就赏五两银子。
五两,对于她们,不是小数目。
很快,就有人揭露。
陈如兰去请到后堂喝茶,她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倒是一副十分坦然的样子。
“陈司会?你居心何在?”道同指着她问到:“南京织造局是朝廷命脉,你为何要煽风点火?”
“太子殿下,小女子冤枉。”
朱标看了她一眼,冤枉你个仙人板板,人证物证具在,还在这里装的楚楚可怜。也就只有朱樉这个瞎眼的货才会看上陈如兰。
“孤对陈迪客气,但也只是对陈迪懂吗,他是你大伯,但不是你爹,别想着孤会念旧恩。”
陈如兰抬头,她倒不是有陈迪在撑腰,而是她敢肯定,自己有些账簿做的手脚,只有行家看的出来。
朱标看她自信,不忘给她心口扎一刀:“秦王大婚了,你知道吗?娶的是国公的女儿。”
果然,陈如兰肩膀晃了晃,又若无其事笑道:“大喜事啊。”
“陈司会,你账簿做的手脚别以为孤是瞎子,这次你又鼓动女工,明日你就不用来织造局了。”
朱标不想因为这事破坏了自己和朱樉之间的兄弟情义,把他的女人赶出去就是了。这样也给了陈迪脸面。
“我没有,一定是有人诬陷我。”陈如兰跪下说道:“太子殿下,所有的账簿我都可以亲自对上一对,就连江南十八神算手来了,也绝不敢说这账簿有问题。”
突然,三宝从门外进来,带着沈知否一起站在旁边。
“十八神算手?”道同摸着胡子。
朱标以为十八神算手是陈如兰的比喻,但看道同思考,他有些好奇。
“殿下可知江南十八神算手?”道同缓缓说道:“数年前,江南一带做生意的都知道十八位神算手,一天之内几百本账册,算的连一毫一厘都不差。这几年销声匿迹了,经他们手的帐,无人可以推翻。”
朱标一时噎住,有些求助的看了看沈知否。他对账册只能算一般看的懂而已,这十八神算手……
账册都被搬了上来。
其实朱标早就知道账册以及亏损的银子,只不过没有证据。想着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所以上次他只警告了朱樉。
可今天,陈如兰竟然敢造谣说自己要赶走女工,换新织机。必须把她从织造局剔除。
直到现在,陈如兰依然神情自若的看着朱标,笑道:“殿下,请查。查完了我还要去理账。耽搁了,陛下怪罪下来可不好了。”
朱标走到账簿面前,看着沈知否说道:“织造局的账册,靠你了。”
沈知否点点头,在朱标手上轻轻拍了拍,从织造局送来的账册中挑了之前在明商局做记号的账簿。走到对面镇定的坐下来。
道同有些捏把汗,沈小姐的帐目自然是精通,可陈家二爷也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陈家女儿做手脚也是难以发现的事。
陈如兰好奇的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沈知否,神色微微愣了几秒,这女子姿色远在自己之上。看了看自己的平坦,又看了看对面的女子傲人的身材,心里的自卑立刻就来了。
用帕子把自己胸前遮了遮。
陈如兰觉得,自己虽然姿色和身材不如她,但账簿绝对没问题。只等着这对面的花瓶女人自己败下阵来。
朱标带着道同站在门外,两人在说十八神算手的事。
十八神算手,就是十八个精通于理账打算盘的,曾经有江南许多的商户因为账目造假,损失惨重。都是请的这十八神算手。
但这些人到了哪里只低头拨算盘盘账,丝毫不多说话,江南一带传的很神秘。
道同低声说道:“这陈如兰觉得织造局离不开她,所以才如此骄傲。”
“她真是太看的起自己了。”朱标冷声说道。
半炷香后。
有五本账册单独被清出来,用笔做了记号。沈知否一双桃花眼冷清的看着她说道:“你的账是做的没问题,可是织造局的原料上。
去年夏天,你竟然借着织造局的名义,以高出江南市场蚕丝价格的两成来购买蚕丝,供货没错的话。
是陈家丝行为你打的掩护,账目的两成是虚报的。
南京织造局的成本,比苏州织造和杭州织造,多了数倍。但一般人看起来成本没错。数知江南蚕丝市场的,才会看出来问题。
可织造局的账册,又怎么会轻易给那些普通人看。”
“你……胡说。”陈如兰脸色白了下。
“一匹上等丝绸,可以卖到五两多银子,如果销往高丽,安南,可以卖到七两银子。但账册上却写着:
洪武四年五月到六月售安南高丽丝绸,每匹八银子。
你给安南商人解释是各地洪水,蚕丝缺乏,给朝廷的解释是因洪水灾害,卖给安南是七两。中间的一两被你吃了。
…………给织造提督是局外人,看不懂正常。朝廷的司会不知道民间蚕丝其实还有其他操作手法,自然也看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污蔑我。”陈如兰声音有些颤:“你是谁?”
“姓沈。”
“你就是沈家大小姐?”陈如兰常听她的父亲说沈家,但她没有见过,听说她一年多没有出现过。
朱标和道同走进来,事情的经过也都有了解。
“洪武四年,六月到五月的布匹中你吞的那些银子都给了朱樉是吧,他是孤的二弟……
其实只是希望你承认,原本想着此事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竟然敢对织造女工乱说。既然没出岔子,你明日就不用来织造局了。”
“太子殿下。”陈如兰低下头。
“要谢就谢陈迪当年恩情救了你一命,不然,你就算贪污一两,孤也会把你拉去处以剥……”
陈如兰很失落,她以为自己这司会一职,没人可以撼动。谁想自己可以轻而易举被代替。
临走时,陈如兰停下,对朱标跪下磕了头,又对着沈知否鞠了一躬。奇怪的问了句:“十八神算你知道吧。”
“自然知道。”随后,沈知否红唇轻启,说出一句话,彻底泄了陈如兰的信心。
“十八神算手是我教出来的。”
朱标和道同对望着换了个眼神,随后说道:“没想到,孤也有这徇私枉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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