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星目仙君的住所了。”
言止紧随其后,“她屋里一定有很多宝贝吧。”
“不知道。”
余星泽眼里多了些落寞。
这屋院应该早就被搬空了吧,她是替星目仙君感到些许遗憾吗?
她和那些掠夺者一样,擅作主张地来看最后一眼,离开时准备用一场火焚了过往,抹去星目仙君的痕迹。
干涸的莲池散发着腥臭味,藤蔓从墙壁的缝隙中生出,爬满墙壁、缠绕昔日泼洒在这的夕阳,叶下只有难以呼吸的黑暗。
那串挂在卧房门口的贝壳已无法发出声音,碎在了木板上,拼凑出她几经崩溃的六十年。
鸟笼倒在一边,其中之物不翼而飞。
久违地推开这木门,血腥味扑面而来,久久不散。
余星泽慌忙转过头看言止的反应,还好,她没什么表情,她应该是没闻到这腐朽的臭味。
玄铁锁链就静静地悬挂在正厅。
在写着屈辱的回忆里,心脏发出令人厌恶的鼓动声,冰冷的刀刃划过皮肤。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失去了反抗的念想,像被驯化的困兽,忘了自己的远方。
言止拍了拍余星泽的肩,语气中带着些许失望,“被搬空了。”
余星泽惊醒,走到床边拿起那把熟悉又陌生的匕首,“就把这个带走吧。”
余星泽走至门前,在言止惊恐的视线中用匕首划开斑驳的手腕,殷红的血液流出,和记忆里绚烂的晚霞一样。
火焰向天冲去,焚烧那朵不知所踪的云,烧毁了她所有的悲痛,所有的……
且选择忘却吧,用熟练的手段一次次炮制出最纯粹的——爱与恨。
她眼中阴霾和阴云满布的天一样,总算放了晴,泉水声轻跃如银瓶里满溢出的清水。
余星泽长舒一口气,再次抬眸,看着这些灰烬,在无言中走下山。
言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余星泽,余星泽好像在一瞬间换了个人似的。
此时的她好像扫去了一直萦绕在她身侧的阴霾。
不过现在的余星泽看着精神多了,理应是件好事。
“我们这样做不太好吧?”
“那你想怎样?逃跑吗?你以为宗主会放过你吗?我们帮她干过那么多脏活,早就和她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短发女从袖中取出一只瓶子,不耐烦地推开身边的男子。
余星泽拽着言止的手,站在阴影里,斜着眼注视山溪边穿着青衫的两位修士,他们手上握着一只白玉瓶,欲往水里倾倒。
“你冲出去抢瓶子,我在后面帮你。”
余星泽言简意赅地下传指令,言止了然,点了点头,两眼专注地盯着玉瓶,等待时机。
余星泽捻着从路边捡到的小石子,磨尖了一头,如铁锥般锋利。
石子在空中滞留了一瞬,余星泽手指微动,随后石子落入水中,溅起不小的水花。
“啊!”
青衣女的手掌被打穿,玉瓶向下坠落,好在一只手及时地接住了它。
不过,这不是她所期盼的同伴的手。
青衣女因疼痛眯着眼。
“嘶……”
鲜血止不住地从孔洞里涌出。
青衣男迅速从突发情况中找回了自己的职责。
银针反射着刺目的日光落入余星泽眼中,她持着匕首,左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鲜艳的液体泼洒在灌木丛上,染了一片红。
言止低头,瓶子里的液体一滴也没漏出来,真是太好了。
青衣女捂着手,一脚踢向言止的头。
言止半蹲着,抬手挡住对方软绵绵的腿,顺势握住对方的脚踝。
余星泽见机扫敌人的下盘,那人被掀翻在地,脊背不可避免地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头悬在水面上,短发被溪水打湿。
余星泽一个转身重新站起,正准备给青衣女来一脚,可手却被言止握住。
言止手中已有了一层薄汗,有些黏腻恶心,起码余星泽是这么认为的,但她并没有时间吐槽。
言止下一秒粗暴地将玉瓶塞到余星泽手里。
余星泽慌乱中紧紧握着瓶,兵刃相撞的声音随即在耳边炸开,余星泽向后瞥见那黑金色的刀身与银白的利剑。
趁青衣女还满眼金星时,余星泽跨过她的身体。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青衣男的剑被巨力弹开。
树叶纷纷坠落,迷了他的视线,他自然也就没能看见带着火星的叶片飘过。
他正要追上去,却发现队友已不省人事,再低头,下裳都被烧没一大半了,偏偏这火很难灭,直到衣服烧成夏日清凉短裤,他才将最后一点火星捂灭,勉强守住男德。
“你们给我等着!”
他咬牙切齿道。
“他们是青杏谷的,难不成,他们打算在水里投毒?”
言止将刀收好,跟着余星泽在山路上跑,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估计是,那是醉月楼一条江的发源地,他们想借此污染醉月楼的水源,”余星泽随便找了个东西将瓶口堵住,以防里面的液体不小心撒出来,“青杏谷的谷主是谁?”
“季青云,一位家喻户晓的神医。”
言止回答了余星泽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
她虽然一心扑在修炼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这类名人是不能不知道的。
余星泽以前修炼这么用功吗?
“下毒不经她的手,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
余星泽看了眼天,万里无云,她冷笑了一声。
她放缓了脚步,带着言止在清原宗到处转,最后来到账房。
余星泽一脚踢开挡在门口已经生蛆了的尸体,不过多时便只剩一堆骨灰堆在门边,被山风卷了去。
余星泽专业火化,用过的人都说好。
言止后脚跟进,问:“他们不是不用货币交易吗?”
清原宗和离尘宗货币不互通,还用着以物易物的古老交易方式。
映入眼帘的是整整三面排列得井然有序的柜子,二层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抽屉。
这得从何找起?
余星泽站定在左侧墙壁前,视线快速扫过每一个柜门上金色的标注。
“粮食、谷物。”
余星泽握住被磨得锃亮的铜把手,扯开抽屉后抽出一沓装订好的纸,轻轻展开,认真浏览上面的数据。
“清原宗的名单,”余星泽抬头对上言止不解的眼神,“从这出去,左转后右转,第三个屋子,去里面找初象的名单来。”
言止虽然不知道余星泽要干什么,但凭借她多年替路昭熤办事的经验,和她们这些古怪的人一起做事时,只要乖乖听话就行,免得帮了倒忙还要被骂。
待言止离开后,余星泽拉下脸,忍不住骂道。
“那群畜生贪这么多钱,良心真的不会痛吗?没有人管他们了,现在连假账都不愿意做了。还有老娘之前辛辛苦苦收集的宝物就不能给我留一点吗?
“一群白眼狼,我养的鸟不能被他们吃了吧?它都快灭绝了。”
余星泽欲哭无泪,但很快振作起来,“让我想想放了一个月的尸体还能用来干什么,给他们留全尸,真是便宜他们了。”
余星泽周边纸张纷飞,烫卷了页脚。
“你也不嫌脏啊。”
“嗯?谁在说话?”余星泽环顾四周,结界还开着,如果有人进来她肯定能发觉。
“狗东西!看看你的口袋!”
“哦!”余星泽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似红铁般的簪子,不对,它现在更像是一滩铁水,没了原先细长的形状。
那滩铁水跳下她的手,围着她转,看看这个多年未见的搭档,自它莫名堕入黑暗后,只能细微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以及亘古不变的日升日落。
“看我啊喂!”
余星泽转头,栗色长发飘到它面前。
“你不把易容撤掉,我怎么看?”
“哦哦,我忘了。”
这不怪她,她在有意识之前这具身体就已经换了张脸,想必是星目仙君的选择。
撤掉易容后,稚气被成熟取代,一双嫣红的桃花眼勾人心弦,左眼尾上方缀着一颗红痣。
“不错不错,没有毁容。”
铁水雀跃地蹦跶了几下。
余星泽翻了个白眼,随后便闻到一股焦味,低头一看,火苗在她身旁跃动,像云烟那个蠢货一样。
余星泽捞起云烟就跑,云烟特别卖力地爬上她的肩,发问:“你咋穿着黑衣?我记得咱们的衣服不是白色的吗?和我一样闪闪发光。”
“我投奔别人了。”余星泽跑进长廊,找了个转角停下,喘了几口气。
“清原宗被吞并了?谁这么厉害把你打败了?”铁水气愤地扭动无骨的身体。
余星泽气笑了,这玩意儿只想看自己的不好,她掐住肩上这坨流体,大力甩出去。
“啪”一声粘在了墙上,然后缓慢下滑。
“清原宗被老娘我灭了!”余星泽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与痛快,那聒噪的东西可安静些吧。
“被谁?”
余星泽闭了眼,深呼吸,准备开口复述一遍,刚张开嘴就被堵住了,发不出声。
余星泽带着愠怒扯下包在她脸上的铁水,恍然间摸到一只粗糙的手指。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言止也在帮她拽云烟。
言止眨了眨眼睛,“你说谁灭了清原宗?”
余星泽转了转眼珠子,搪塞道:“我师傅,星目仙君,我一直没敢当面跟你说,”她撇开眼没去看言止,“毕竟她做过那么多坏事。”
言止爽朗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这有什么?那些事又不是你干的。”
“哈哈。”余星泽干笑两声,摸了摸头,把铁水塞回口袋里。
言止最好有她想的那么蠢,她也不想总是控制别人,很费灵力的。
言止将名单递给她,余星泽还未接过就听见几道脚步声在长廊里回响。
她愣了片刻,二话不说拽着言止躲进了另一个拐角。
一股焦味传来,伴随着两个男人的闲谈。
“难道他们还派了其他人来这?”
“我怎么知道?我和其他长老又不熟。但是有可能,毕竟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我们走快点,那人肯定刚走不久,说不定还能在这碰见呢。”
“碰见了又怎样?就算是同门说不定也会发生争斗。”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脚步声渐渐消失,余星泽从角落里走出来,接过名单。“还好你去得早,晚一步说不定就被他们销毁了。离尘宗做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啊,不管有没有用,先烧了再说。”
“离尘宗来得真慢。”
“?”
这一下便点醒了余星泽,她喜形于色,拉着言止去了别的地方。
离尘宗里清原宗不算远,他们发现异象立马就能赶过来,最多三天。
那天的黑衣人即使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也不难看出他是离尘宗的。
离尘宗的剑法实在好认,毕竟他们在外面干过太多见不得光的事了。
可天瞎了眼,就想着袒护他的“义子”。
离尘宗这次半个月才开始行动,定是有事耽搁了。
不想猜了,直接抓人吧。
“咱们干点刺激的事吧。”余星泽停下脚步,转身问言止。
言止直觉是不好的事,但还是开口询问:“你想干什么?”
“我们去抓那两个人。”
“为什么?他们与我们无冤无仇。”
言止不同意是正常的,她们宗门实力尚弱,不该没事找事,万一招惹到对方就不好收场了。
余星泽叹了口气,做坏事都要解释,真是太没道理了。
言止看出了余星泽眼里的失望,小声劝说:“我们惹不起离尘宗,而且还有十多天聚星集会就开始了。”言止瞥了眼余星泽,闭了嘴。
她还是第一次看余星泽一脸不爽,拒人千里的样子。
“抱歉,我没好好考虑。”
余星泽还当自己处于以前可以随心所欲的地位,她抹了把脸,放弃了刚刚疯狂的念头。
“那我们下山吧。”
言止松了口气,不用同余星泽争吵真是太好了,和她吵架总有种负罪感。
穿过封闭的走廊,这才发现外面已罩上薄薄的水汽,地板也湿润了几分,墙边的青苔更是绿的发光。
言止无所谓地步入雨中,回头却发现余星泽呆站在原地,眼里写满了抗拒。
她能理解,“我们等雨停吧。”
“雨不是问题,天快黑了,现在下去又要临时找地方休息,不如在这找房间暂住一晚。”
余星泽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言止都同意了她的建议。
余星泽转过身,往走廊深处走,背影消失在拐角。
“砰。”
巨大撞击声自拐角处传来。
听到声响后,言止加快了脚步,向声源跑去。
小巧的匕首挡着泛着寒光的铁剑,未持剑的另一人将拳头从墙里拔出,带出片片碎屑。
“这可是他们先动手的哦。”
余星泽藏不住笑意道。
“你悠着点。”言止冲上去,将持剑那人逼退。
余星泽收起匕首,方圆悬在手上,散发着淡淡金光,指南针开始无序地转动。
“逆。”
拳风朝余星泽袭来,她稍微偏头躲过,随后左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右手反握匕首捅向他的腰侧。
那人脚下一动,身体借着余星泽的手臂在空中转了一圈,落至她身后。
挣脱了余星泽的钳制,刚稳住身形,匕首就泛着冷光刺向那人的面庞。
那人向右躲想拉开距离,却结结实实的被左侧袭来的匕首划伤了脸。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明明自己向右闪了,为何头会向左偏?
没时间留给他思考,余星泽挥舞着匕首,不断压缩他能后退的空间。
在余星泽迅猛地攻击下,即使大脑明白,他所看见的东西都左右倒置了,可身体本能无法及时调整过来,不久他便落了下风。
余星泽收起匕首,趁着那人被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时,一脚踢中他的脑门,那人顿时昏了过去。
余星泽将他的身体踢翻,坐在他背上,旁观言止的战斗,不时催促道:“你快些,马上天黑了。”
言止在心中无能狂怒,嫌我慢,那你倒是来帮我啊。
言止抽空回头一看,余星泽没有丝毫对形象的在意,如同死尸一般躺在她手下败将的身上。
够了。
言止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挥刀都不自觉更用力了。
勉强算余星泽帮了忙。
“你觉得你一个人能翻盘吗?”
言止终于学会嘲讽技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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