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宿舍集体闹事事件发酵了几天，大家的兴奋劲儿过去，八卦的风也渐渐小了下来。

暑期将至，被赶回家的参与者直接喜提提前放假，留在学校的人躁动不已，个个都恨不得当天也参与去骂一句好了。

在这个高三临近的关键时刻，三班的班主任郝月凤，被匿名举报到当地教育局，罪名是收受贿赂，有很完整的印证资料。

其实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常见到觉得是理所应当。何况高中的排名制度使得唯成绩论，行不行贿对于本人在班里的待遇其实不起决定作用。

这种事靠得还是实力，靠个人身上能承担的期待价值。

这是正常情况的想法，可偏偏他们三班出了个高馨，这个成绩平平的人，靠什么能在学校横着走，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此事一出，不论学生还是老师们，惊诧之余难免感叹：郝月凤真是给自己埋了个大雷，事一办不好，立马就过河拆桥。

没等尚明作出处理，才过了一天，郝月凤的罪名又被补充了一个有偿补课，也都证据确凿。

郝月凤职称挺多，又是带出挺多重点大学的老师，名声在外，此事一出，在小小的海城讨论热度居高不下。而她本人极好面子气性大，这被人捶死了，直接又气住院了。

教育局下了压力，学校对郝月凤作出暂时停职处理。

没有开灯的房间中，手机屏幕一条条滚动消息的光映在赵其脸上，静静观赏着群里假意的慌乱，其实句句都在敲打着一直没作声的高馨。

退出页面，她给易安发了消息：【你做的？】

易安秒回了个逗号。

赵其叠着手覆住嘴唇，慢慢现出笑意：【做了一半。】

易安没再回话，只发了一张阿布的头枕在他腿上撒娇的照片。

两秒后，照片被撤回了。

赵其盯着那行撤回消息的灰色小字，扯了下唇角，给他回复：【没事，我看看阿布。】

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小豆豆的遗迹，睹物思狗的触件太多，这几天，她都已经要脱敏了，哪里差这一下呢。

况且阿布是个很乖的小狗，也是小豆豆的好朋友。

图片没等发过来，某个语音电话再次突兀顶过来，占据手机页面。

自高馨出事以来，事件中那个美美隐身的加害者加了赵其好几次好友，同意后又不断消息轰炸，语音通话骚扰。

高馨也有赵其好友，但她出奇地沉默，反而是平时总零星蹦几句的董怡炸了锅。

赵其终于接了电话，许是没想到骚扰起了作用，那边愣了几秒，便开始急切地叫起来：“操！你什么意思啊贱人！消息看不见吗？你手机是板砖？”

电话被挂断。

再次打过来，董怡的语气缓和许多，直接开门见山：“我们见一面，咱俩的事还没了。”

电话另一头的一直没声音，董怡的一分钟耐心马上就消失，又开始暴跳：“别给我装哑巴！想怎么地就直说，别他妈绕圈子！”

赵其还是没说话，但也没挂断，她极轻地笑了一声，慢悠悠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她的手里现在有事件全过程的录音，有谁参与，参与了多少都记录的清楚。小范围内的舆论现在都向着赵其，火力也都集中在高馨身上，没有几个人记得她董怡。

但她知道赵其手里有不利于她的东西，她会被审判与否全凭赵其心情：，毕竟同高馨一起的作恶游戏中，她对赵其的伤害也都是真枪实弹的。

她家跟高馨家还不一样，高知海常年在外地，但是她父母都在海城，人脉资源势力也都集中在这里，她如果把自己玩臭了，不会比高馨好过多少

事不闹大任她喜恶，但现在赵其已经占据舆论极好的站台。

她只能卑躬屈膝，反过来向她低头。

“我求你，请你，出来和我见一面吧。”

两人约在一个西餐厅的二楼包厢里见面，董怡到的早，身旁放着一个MCM双肩包。

一看到赵其进来，她的手就伸进敞开的包中，掏出鲜红的两打放在对方面前。

赵其人还没坐下，钱已经送到嘴巴底下，她没想到董怡这么直接，盯着厚实整齐的两打，都忘记抬头欣赏一眼对方脸上难得的愤恼。

这么多百元钞摞在一起是什么味道？赵其想象不出，她十七年里总共经手的钱都没有这么多过。

她勾起嘴角，无视对面一连串的发问，轻拿起一摞钱，食指指腹轻轻划过侧面，很锋利，速度快一点的话会划出个口子。

新钱的声音是脆的，她在想，划破手指溢出的血，会不会染透这一张张封口费。

毕竟这样才像话，才合理，这是用她流的血换来的。

看，何温英在车间累死累活一整天一个月不过三四千，可她一条录音就能得来两万。

她忽然就笑出了声。

赵其脸上的伤没好利索，董怡当然不会说场面话关心她，她抱着肩，盯着对面见钱眼开的样子，鼻子里下意识哼出鄙夷的声音来。

“少了就吭声，正好就当着我的面把录音删干净了，并保证没有备份，短时间里不会再传出去有关我的部分。”

赵其没看她，淡淡应道：“我没有录音。”

“什么？！”董怡立马直起腰，五官扭在一起。

赵其缓缓抬头，瞳孔映着亮黄的灯光，笑道：“录音在易安那儿呢。”

“你！”

董怡猛拍一下桌子，高脚杯晃了几下差点倒了。她怀疑赵其在耍自己，装出来的客气嘴脸马上就收了回去。

赵其笑意更浓，手撑着下巴望着对方，她发现董怡真好玩，她的一举一动像开关似的，对面马上就能做出夸张的反应来。

原来拿捏别人是这种滋味儿。

董怡性子比高馨更泼更直接一些，气一下后又瞪着眼珠子问赵其：“那咋的，我还得给他拿一份？嫌钱少了呗就，他个公子哥也差钱啊！”

赵其摇了摇头，并不想跟她掰扯钱的事，反问她：“你讨厌我吗？”

讨厌？

话题转变太大，董怡一时语塞，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也比较陌生。爱恨太强烈的从来都是高馨，一直以来她都是跟着寻些乐子，说起讨厌，她还真是没有很清晰的印象。

横竖都无所谓，在学校期间就高馨喜欢谁她就看谁顺眼些，高馨讨厌谁她就跟着一起针对对方。

“你说哪件事？问这次的事，还是单纯问我们，不对，我为什么欺负你？”

赵其轻眨了眼，示意她都说。

董怡皱了眉，有些无语地望着她：“你都把人弄成那样了，仇也报了，我也来求你，你就拿着钱回家里乐呗，现在问为不为什么的有意义吗？”

赵其仍含笑望着她，不说话。

董怡叹口气，倚着皮沙发道：“你用不着看我俩的笑话，我和高馨之间感情没那么好，这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从来不装，搭伙一起玩罢了。”

“所以你问我那天的事怎么看，我没感觉，顶多觉得你挺牛逼，正好她最近也有点魔怔了，加上以前做的事太过，有这么一天我并不意外。”

赵其听着，忽然轻笑，柔声问道：“所以你就无辜了？”

董怡脸色微变，低头看向桌上未动的甜点，抿了下嘴角，似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声音软下来：“我其实并没说有多讨厌你，甚至就是无感吧，跟着高馨说你跟说别人都一样，我对那些男的不感兴趣，自然针对你也没那么起劲儿。”

赵其听着，笑意慢慢消散全无，目光也挪到桌面上，许久后才嗤笑了一声。

所以，她们多次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多次对她蹂躏至此，最后连被她们单独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高中时代被她们毁了一半，一句并不讨厌就轻飘飘代过了？

“你想听我道歉，我也能说，无所谓的，对不起，给你带来那么多伤害。”

赵其手机拿到桌面上，她的膜不防窥，对面能清楚看见她点进了和易安的聊天页面。

董怡眼看着，心一下被吊起来，急了：“我给你道歉了，道歉了还不行吗！”

赵其边笑着，手指边点了语音通话的操作：“你一句并不讨厌我，这个代价，就让高馨一个人去付？”

语音通话播出，铃声声音很大，瞬间在这狭小的屋内3D立体环绕，一声声地拽着董怡的脑神经。

她连拍了好几下桌子，甚至伸手要抢却被躲了过去：“我都给你钱了，那你还想怎么样，你倒是说啊别墨迹了！”

铃声戛然而止，听筒内传来几声刺耳的杂音，电话被接通了。

赵其半眯着眼欣赏董怡的恐慌，看着她目光紧随着自己手指指向的模样，报复的快感让她心中大畅。

“跪下。”

两个字，轻飘飘，听者的大量眼白瞬间迸发出来。

“你有病吧？！”

董怡眉头拧在一起，身体前倾着，装出来的真诚挂不住了，很快露出原态。

还没等骂出来，桌上的手机突然传来清晰的男声：“我都没删，全都留着呢。”

气焰未起先灭，董怡缩了肩膀，气得喘着粗气，再看向赵其，对方仍旧是一副笑盈盈的脸。

却让人心头发寒的脸。

她几乎都快忘了当初被她们逼到墙角哭哭哀求的赵其长什么样子了。

董怡狠瞪着她，见她双唇要张不张，说不准下一秒就要说出让她倒霉的话来，心头恨得直痒痒。

当时就该放纵高馨把她打死算了。

难得动的一次恻隐之心倒给自己惹了这么大麻烦！

她是没有高馨那么执着于折磨赵其，她纯一个乐子人。但能跟高馨玩在一起，高傲，自尊都是要有的，赵其这种人，要是没高馨，她都不屑给予目光，现在却叫她给她下跪？

开什么玩笑？！

赵其看着她没反应，撑着下巴的手放下来，再次低下头看手机时，对面居然动了身，站在她面前，捏着拳头站着，呼吸声甚重。

她今天穿了一双很新的AJ1，蓝色的，亮得有些刺眼。

膝盖屈下去时，鞋头处瞬间出现条条细纹褶皱。

上扬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制，赵其扭过身来朝向地上跪着还不安分地用手撑地的人，慢慢俯低了身子。

她一手拿起桌上的两打钱，在手里晃了两下，新纸张凑在一起晃动的声音很脆，很亮。

“你打过我耳光，是不是？”

董怡头抬得老高，皱眉，动手太多次，她记不清了。

赵其见她这一副疑惑又迷茫的模样，垂下脑袋笑了笑，把钱拍在手里，扬声道：“这钱我收下了，不过现在就有了用途。”

“你们的脸高贵，所以我花钱来用。”

董怡张着嘴，瞪大了眼睛，下唇微颤。

接着，在她仰视中的赵其，把自己亲手递到面前的两打钱拿起来晃在她眼前。

接着，缓缓开口，声音幽幽：“一耳光一万，我买下了。你打我那么多下，我就还这一次。”

随后，在惊恐而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那团鲜红在空中高扬飞舞，划过一条漫长的抛物线，重重砸向了她的脸。

响声清脆，尖叫声悦耳。

捆着钱的薄纸被震飞，张张锋利略过那张扭曲得怪异的脸，在漫天飞舞，旋转。

眯着眼看，一片血红。

手机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记录着，屋内的时间被无限延长。

包厢外，听见尖叫声的服务生停在门口，愣着脸和其他同事们对视，经理走过来，敲门没人应，按下门把手被锁住了。

随后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干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