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之的目光,隔着人群,遥遥地落在沈心柔身上,目光倏地一沉。
沈心柔看着他,视线只停顿一瞬,便淡淡移开。
“心柔,你尝尝这个。”许长兴用勺子舀了一勺奶油蛋糕,送到她唇边。
她看着递到嘴边的蛋糕,不好拒绝,只得张嘴咬了一口。
白色奶油沾在唇角。
许长兴拿了手巾,温柔地给她擦去:“看你,这么不小心。”
“谢谢,我自己来吧。”沈心柔接过手巾,自己擦了擦嘴角,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陈淮之身上。
他执着酒杯,往这边走了过来。
沈心柔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目光不知该落哪里。
待他走近,微笑着欠了欠身以作问候。
陈淮之并未理会,只是跟许长兴打招呼:“许少爷,久仰。”
许长兴回礼:“久仰,陈少爷。”
两人酒杯相碰。
正与人交谈的乔染,不见陈淮之的身影,环视四周,目光定到沈心柔这边。
款步走过来,问陈淮之:“这两位是?”
“这是许少爷,”陈淮之的语气几分随意,介绍沈心柔时,顿了顿,眼眸紧盯着她,漆黑的眼底如看不透的远山,“沈小姐。”
他们终于还是回到了,彼此称呼小姐先生的陌生距离。
沈心柔呼吸一紧,心中有些怅然,看着乔染,礼貌问候:“乔老板,久仰大名。”
不知为何,这位乔老板看自己时,沈心柔明显感觉到她眼中有一丝慌乱。
是因为她们两个穿的一样?
难道这只是巧合?怕不是她今天被作了枚棋子。
杜曼也走了过来,满脸笑意,对乔染说:“乔老板,刚在那边,大家都说你唱戏唱得好,但是票太难抢了,想让你在这唱一曲,给大家过过戏瘾。”
“这……”乔染明显有些尴尬,看了一眼陈淮之,陈淮之并未作何反应,她只得道:“那我就唱一曲,给大家助助兴,让你见笑了。”
乔染一曲唱完,赢得满堂喝彩。
“我去给这场戏加点彩。”陈堇芳倚在墙廊,对念珠说完,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走向前去,一手将空酒杯放在侍应生端着的托盘上。
款款走到沈心柔面前,微笑地看着她:“听说沈小姐是□□花头牌,想来唱得也很不错,不如也唱一首助助兴。”
她说得大声,引得周围人看来。
陈堇芳之前说过,在任何场合见到她,都要装作不认识。
沈心柔不知道陈堇芳让她唱歌是作何用意,只道:“对不起,这位夫人,我今天嗓子不太舒服。”
陈堇芳只是笑,眼睛深深地盯着沈心柔:“看来沈小姐不肯卖我这个面子,我自讨没趣了。”
说完,哼笑了一声,便走开了。
身边响起此起彼伏小声讨论的声音。
“这也太大胆了吧,这可是刘大帅最宠爱的九姨太,居然敢驳她的意,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个小小的歌女,真当自己是谁呀,攀上许家就不把人放眼里了?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做小妾都不配。”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见陈堇芳面色不悦,沈心柔也怕得罪了她,便走到陈堇芳跟前,说自己实在是嗓子不舒服,如果夫人想听,哪天她可以登门造访。
“你们舞厅的,应该除了唱歌,还会点别的才艺吧?”陈堇芳的口吻,很不可一世,完全瞧不起沈心柔,都不拿正眼瞧她。
沈心柔看出,陈堇芳安排这出,绝不是一时兴起。
“我倒是会吹一点笛子。”
“巧了不是,我记得杜曼妹妹也会吹笛子,家中应有,劳烦许少爷,你去借了来,再告知杜曼小姐,沈小姐要为她吹奏一曲。”
许长兴应了,便向杜曼走去。
陈堇芳拉了沈心柔坐下:“来,坐下我们聊聊。”
沙发另一边坐着陈淮之,他正看着手中的报纸,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似乎,她们两姐弟,关系很冷淡,毕竟不是亲姐弟。
“杜小姐生日,你不去陪着,在这看什么报纸。”陈堇芳伸手夺过了陈淮之的报纸,“我这个姐姐好久不见一次,也不见你跟我说几句。”
陈堇芳拿报纸时,身体顺势将沈心柔往陈淮之那边挤了挤。
沈心柔的腿贴上陈淮之的,温热透过衣料透进她的身体,引得她身体一颤。
同时也感到旁边的人身体一僵。
沈心柔极力想往旁边退,但一旁是陈堇芳,逼得她退无可退。
“下个月可是你和杜小姐的订婚宴了,你们看着还不熟啊。”
这句话如一声惊雷在沈心柔脑中炸开。
陈淮之有未婚妻。
他不是和乔老板关系亲近吗?
可是,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沈心柔自嘲地笑了笑。
“不熟的人结婚的也不少。”
陈淮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心柔坐在中间,如坐针毡。
幸好这时,许长兴拿了笛子来。
此刻她只想快点逃离。
拿了竹笛,坐到一把椅子上,一脸从容,曼妙的身姿,在旗袍下更加动人,开叉处,长腿雪白。
笛子放到唇边,随着吹奏,琴声缓缓流淌,但确实生疏,琴声磕磕绊绊。
看美人出丑,也是人所喜见,大厅里跳舞的人,目光开始被这笛声引来,一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沈心柔却没有一丝慌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吹奏中。
就算在这里出臭,她也不想再呆在他旁边。
乔染被别人邀着跳舞,一曲跳完,来邀陈淮之跳舞。
陈淮之却直接起身,走上前,一把把沈心柔拉起。
沈心柔脚下不稳,身体往前倒去,惊慌失措时,陈淮之一把揽住她的腰,四目相对。
很快他手一用力,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语:“好久不见,沈小姐。”
灼烫的气息,带着酒意,喷到耳里,让她从耳根痒到了心里。
随着音乐,陈淮之一手扶着她的肩,脚步移动。
沈心柔不会跳,脚下忙乱,一直踩到他的脚,陈淮之面不改色,依旧紧搂着她的腰。
“我不会跳,陈先生你找别人吧。”沈心柔说着,双手往前一推想挣脱。
陈淮之的手却又收紧些,盯着她的脸,仔细认真地看着,缓声说:“我教你。”
沈心柔被他盯得不自在,别着脸,大脑一片空白,腹部紧贴着他,滚烫的温度让她很不舒服。
她用手推他胸膛,想拉开与他的距离,陈淮之却收紧手上力道,她不禁倒吸口凉气,不敢再挣扎。
“看着我。”
沈心柔埋着头不敢看他。
随着音乐,在他的带动下,渐渐学会走步,她终于敢抬头,看他一眼。
面前这张冷厉的脸,没了往日的温雅。
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收回了目光。
视线落到许长兴身上,他也正看着她,面上表情有些难看。
沈心柔终于还是将陈淮之一把推开,不敢去看任何人,自己走到走廊透风。
宴厅的暖气很足,夜晚的冷风从窗而入,她穿着单薄的旗袍,顾不得冷,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刚才的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中跑来跑去,扰得她思绪烦乱。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后响起声音,是陈堇芳。
陈堇芳走到她身旁,看向窗外。
与在宴厅上不同,此时的陈堇芳多了几分平易之色。
不远处围墙上,绕满了粉色蔷薇,花开正艳,月光下影影绰绰,一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过来透透气。”沈心柔说完,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
陈堇芳轻轻笑了笑,了然道:“你对陈淮之动情了。”
沈心柔心中一滞,看向陈堇芳,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也难怪,我弟弟长得一表人才,对人温文尔雅,很难不让人心动。”陈堇芳也看向她,眼神已不像宴厅里时咄咄逼人。
沈心柔知道反驳也是无用,将视线又移向窗外:“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你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接触的目标是谁吗?我想应该告诉你了。”
“是许少爷吧,我猜到了。”沈心柔的语气淡淡的,对这并不感兴趣。
陈堇芳看着沈心柔轻笑了一声,似是不解:“你为什么猜是许长兴,我和他也就今日才见,无冤无仇的,用得着那么大费周折?”
沈心柔听她这么说,心底有了答案,但有一点不明白:“既是别人,你为什么要让我接近许少爷?”
“一则,我另有目的,二则,这样可以打消陈淮之的疑虑。”
富家子女争夺家财的事,从古至今,不是什么新鲜事,沈心柔猜想,陈堇芳之所以这么做,无外乎是为了争夺家产。
但是她不懂的是,陈堇芳究竟想怎样利用自己,达到目的。
难不成,用她威胁陈淮之放弃家产?
沈心柔觉得简直可笑。
“你也不必内疚,难道就许他们男人三妻四妾?”
陈堇芳说完,念珠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杯红酒。
陈堇芳接过酒杯,又递给沈心柔:“这杯酒里加了点东西,你待会端去给陈淮之,务必让他喝下。”
“什么?”沈心柔看着她手里的酒杯,脸色煞白,难道陈堇芳是想让她做替罪羊。
“放心,这酒不会要他的命。”
“抱歉,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沈心柔直接拒绝。
陈堇芳也不恼,依旧泰然自若,一字一句道:“你妹妹在天桥底下摆摊卖杂志,卖的可是违禁杂志。”
“而你妹妹的事,可是要……”陈堇芳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姐妹俩?”沈心柔觉得自己现在,处在崩溃的边缘。
如果是以前,她毫不犹豫选择妹妹,但是现在,她无从抉择。
“放过?”陈堇芳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太言重了。”
“这杯酒,我保证,没有下毒,只是加了点东西,要不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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