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契·灰烬·归来

“影蚀之刃”的训练场,是淬炼兵器也是摧毁人性的熔炉。

在那些如同怪物的少年少女中,夜舞是最沉默,也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她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顽铁,被投入这熔炉之中,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的痛楚、恐惧与疲惫,都死死地压抑在那双墨玉般的瞳孔深处。

唯一能撬开这层坚硬外壳的,只有训练结束后,回到那间狭小房间时看到的景象——窗缝透出的温暖灯光,和灯下星澈安静等待的身影。

这一幕,是她每一天能够走进那个地狱训练场的全部勇气,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能够紧紧抓住的、名为“活着”的寄托。

组织的药物确实起了作用,星澈的脸上渐渐褪去了吓人的青白,偶尔还能看到一丝久违的红润。这曾是夜舞在黑暗中咬牙坚持时,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慰藉。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每一次推开房门,带着新的伤痕回来——指骨上的裂伤、背上交错的新痕——都像是在星澈刚刚复苏的心上,又刻下血淋淋的一刀。

他看着姐姐沉默地清洗伤口、涂抹药膏,眼神从最初“终于能和姐姐在一起”的全然依赖,渐渐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愧疚与死寂。

他开始变得异常沉默。

在夜舞出去训练时,他会偷偷跑到训练场外围,隔着冰冷的铁丝网,眼睁睁看着姐姐在泥泞中与人搏杀,在危险的钢丝上行走,被击倒,然后又一次次面无表情地、机械地爬起来。

他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弯月形的血痕。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长,根深蒂固:

“都是我……”

“如果不是为了我,姐根本不用待在这个地狱,不用承受这些……”

“我是她的累赘……是唯一的,也是最沉重的累赘。”

那一次,夜舞执行一项危险的对抗训练,重伤昏迷,被教官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星澈远远看着,看着姐姐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她身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他默默地转过身,像一具行尸走肉,走到了组织的武器库外。那里守卫森严,但他知道有一条通风管道可以爬进去。他想进去,随便拿一把匕首,或者一把枪,结束这无用的、只会拖累姐姐的生命。

就在他试图钻进去时,被守卫发现了。

他被粗暴地拖了出来,扔在冰冷的地上。闻讯赶来的夜舞,不顾自己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为什么?星澈!为什么!”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破碎。

星澈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荒芜的惨然:“姐,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你会成为最厉害的……你不会再有弱点。”

夜舞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你就是你!不是弱点!”

第二次,他将死志化为了行动。他偷偷接取了一个远超能力的低级任务,意图“意外”死亡。最终被夜舞在生死边缘救回。那一夜,她紧紧抱着他,声音嘶哑如泣血:“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他不再尝试“离开”。他只是变得更加沉默,眼神像一潭死水。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埋藏,只在看向姐姐时,眼底最深处会掠过一丝无法磨灭的痛苦与决绝。

半年过去,夜舞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魅影”。

接下来的一年里,这个名字在暗世界的阴影中悄然传开。她像一道真正的幽灵,穿梭于各种肮脏的交易与危险的任务之间,身上不断增添着新的伤痕,也积攒着微薄的、沾染血色的希望。

这一天,她仔细擦拭着淬毒的短匕“影牙”。刀刃映出她冰冷无波的眉眼。今晚的任务目标是个棘手人物,但赏金也高得惊人。

做完这一单,加上之前的积蓄,就足够了。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簇小火苗,瞬间温暖了她冰封的心。足够她带着星澈,彻底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去一个遥远之处,开始新的、平静的生活。

年幼的她,尚不懂得一个扎根于阴影的组织,其规则的绝对与冰冷。她天真地以为,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赎回自由。她还不知道,“影蚀之刃”的名册上,从无“退役”二字,唯一的离开方式,就是被划上一道猩红的横线,意味着——彻底“注销”。

此刻,她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象着——想象南方温暖的阳光照在星澈红润的脸上,想象他不用再躲在房间里,可以自由地在草地上奔跑,想象一个再也没有血腥和伤痛的明天。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眸子里,极难得地,掠过一丝属于孩童的、微弱的亮光。

“姐,”星澈坐在床边,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胸口,那里从今天早上就开始莫名地绞痛,一股强烈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这次……能不能别去?”

夜舞收起匕首,走到他面前,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语气是努力装出的、却依旧显得有些生硬的轻松:“最后一次。我保证。做完这一单,钱就够了。我带你去南方,听说那里没有冬天,很暖和。”

星澈抬起头,看着她。姐姐的眼睛很美,像最纯粹的黑曜石,此刻里面似乎多了点他看不懂的光彩。

“真的……可以离开吗?”他轻声问,带着孩童式的期盼,以及对姐姐无条件的信任。

夜舞看着弟弟眼中纯粹的期待,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自己几乎也要相信的笃定:

“嗯。到时候,你就再也不用吃药了。”

她站起身,最后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然后毅然转身,步入了门外的夜色。

门合上的瞬间,房间里骤然空了下来。

几乎在同一刻,那股萦绕不散的不安,如同冰锥般骤然刺穿了他的心脏!比之前强烈百倍,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好!姐姐——!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像一道仓皇的影子,猛地冲出门,朝着姐姐消失的方向追去。

废弃工厂。他像一道影子,隐藏在管道与黑暗的缝隙里,看到了姐姐的目标,看到了交易的双方,也看到了……那个隐藏在更高处阴影里,悄然举起能量狙击枪的枪手!

没有思考,只有本能。他像一道绝望的影子,冲了出去!

“砰!”

子弹撕裂身体的闷响。

夜舞眼角的余光,只看到那道瘦小的身影,决绝地撞开了她。

时间凝固。

她扑过去,膝盖砸地,怀里的身体迅速被温热的液体浸透。

“你…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徒劳地捂住那个伤口。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汩汩涌出,烫得她灵魂都在灼烧。

他的眼睛努力地睁开一条缝,瞳孔已经涣散,却执着地聚焦在她的脸上。嘴唇翕动着,每一次微弱的开合都牵动着她的心脏。

“终于……”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满足的叹息,“我……我也……有用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他冰凉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痉挛般地抓住了她染满鲜血的手腕。

“去做…自己……”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叶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完成……它……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

阳光、花园、老槐树、拉钩的小指……“最厉害的王子”和“最厉害的公主”……那些早已被鲜血和黑暗掩埋的、久远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清晰得如同昨日!“记得……去……”他嘴角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眼神的光芒彻底消散。手,无力垂落。

“啊——!!!”

灵魂被撕裂的嚎叫,仿佛瞬间冲垮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枷锁!

轰!!!

她的黑发从发根瞬间褪为熔岩深红!双眸化为燃烧的血色赤瞳! 毁灭性的烈焰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吞噬厂房,在这片焚尽一切的炼狱火海中心,她紧紧抱着他,周身三尺,烈焰不侵,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外界是焚天的烈焰,是震耳欲聋的燃烧声。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具冰冷的、小小的身体,以及那个再也无法实现的、关于王子和公主的约定。

她抱着他,赤红的发丝狂舞,她踏过燃烧的废墟,赤足,一步一步,从火海中走出,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女王,血瞳空洞,走向黑暗。

最终她在废墟边缘晕倒。

醒来时,怀中只剩一片虚空。弟弟的尸体,不见了。现场只有焚烧的痕迹,仿佛一切都已化为灰烬。

她徒劳地挖掘着焦土,十指鲜血淋漓,却找不到他存在的丝毫证据。

他用自己的死,为她换来了“自由”,连遗体都不愿留下,成为她的负累。

一个路过的孤儿院队伍发现了她。她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黑发黑瞳,死气沉沉,只有紧握的半块水波纹章,证明着她与某个过去的联结。

她被带回了雪原镇的孤儿院。院长是个善良的老人,为她安排了新的身份,送她去读书。

她成了“夜舞”。一个成绩优异,却冰冷得像一座行走的墓碑的少女。

她活着,只为一个目的——完成约定,以及……活下去。

她将自己埋入书本,近乎自虐地学习。每一个挑灯的深夜,每一次精疲力竭的考核,都是她对那个阳光下拉钩承诺的无声践行。

有时候,仅仅是“活着”这两个字,就比直面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

为了你,我会做到。

哪怕,我已身在地狱。

她从地狱爬出,隐姓埋名。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意外地成为了她最好的掩护。“影蚀之刃”在废墟中找不到任何活口,最终在名册上,将“魅影”的状态标注为【已销毁】。晨光下,校门口人流如织,五彩斑斓的发色象征着活力与未来。

七年后。

她拿着帝国顶尖学府——王宫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站在了那扇鎏金大门前。

晨光下,校门口人流如织,五彩斑斓的发色象征着活力与未来。

只有她,是这片色彩海洋中唯一的墨点。

鸦羽般的长发垂肩,白皙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沉寂如万年冻土,周身弥漫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来自深渊的死气。

她抬起头,看向“王宫学校”那四个鎏金大字。

约定,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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