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夜晚很安静,没有人发现墓园里发生的事。
辛德瑞拉紧跟在安徒生身后,两人无声地沿着街边的阴影前行着,她看着侦探先生的肩膀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徒生在一栋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之前是座中等规模的酒店,从它气派的大门和陈设堂皇的大厅可以窥见它曾经的辉煌,不过现在已经败落,窗户上满是灰尘和蛛丝,门口的红毯破败不堪。
“迷药酒店。”安徒生低声念出了招牌上的名字。
奸诈老鬼魂是怎么想的,居然给酒店起这种名字,更奇怪的是,这里以前的生意似乎还相当不错。
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里面没有人。”拇指对辛德瑞拉隐去了身形,她也无法听到他的声音,“不过有好多讨厌的老鼠和蜘蛛。”
安徒生隐蔽地摸了摸他的头,示意害怕的话就藏进自己的外套口袋中。
辛德瑞拉看着酒店的名字,也猜出了侦探先生想要做的事。
确定里面没有人后,安徒生看了眼辛德瑞拉,低声说到:“别害怕,跟着我,里面没有危险。”
说完,他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灰尘立刻扬了起来。
角落里的老鼠四散逃窜,蜘蛛则安静地挂在天花板上,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安徒生的手中出现了一盏路灯,冷冷的光芒并不温暖却足够照亮周围的一切。
两人慢慢走到了四楼,这里是仆人们的更衣室,安徒生先去了男仆那边,却一无所获,他阴沉着脸走进了女仆更衣室,挪开了长凳后,地板上果然出现了一道木质暗门。
“真的有!”辛德瑞拉惊喜地说道,她伸手就想去拉,但随即想到了刚才的教训,立刻停了下来看向了安徒生。
安徒生的表情有些凝重。
他的灰烬已经顺着地板缝隙渗了进去。
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你先出去等我。”他轻声说道。
辛德瑞拉听话地后退了几步,站在门口,只不是眼中满是好奇。
安徒生背对着她,戴上手套,又往鼻下抹了一点隔绝味道的药膏,这才轻轻地拉动了暗门。
腐烂和潮湿混合在一起的恶臭味扑鼻而来。
那是个用石头建成的窄小空间,地面垫着毯子,毯子上是一具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骸骨,角落里堆着个木盒。
“是个人类幼崽,七八岁的男孩。”拇指轻声说。
安徒生看着那具骸骨,他穿着面料柔软的睡衣,没有穿鞋,头骨上有个大洞,他身旁放着几个马车玩具,也许在被塞入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之前就已经死亡。
灰尘形成了一卷藤蔓,缠绕着尸体旁边的盒子,递到了安徒生脚边。
安徒生踢了下盒子,它立刻四分五裂,露出了一小袋金币和一个牛皮本子。
他捡起本子翻了翻,里面果然记录着一页页的名字,有男有女,后面还有他们做的事和家庭住址,最后的一页,则有一行潦草的字迹,显然是在慌乱中写下的。
“对不起,原谅我,爸爸不是故意的。”
看到这句话,安徒生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
他听到了辛德瑞拉靠近的声音。
“不要过来。”
可是女孩已经看清了暗室里的东西。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却没有尖叫,也没有说话,安徒生立刻挡住了她的视线,却看到辛德瑞拉直愣愣地盯着那具骸骨,身体抖得厉害。
她看上去更多的是悲伤而不是害怕。
安徒生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拿走了本子,却留下了那袋金币。
他写了张匿名纸条,说明了在这里的发现,在回去的路上投递进了邮箱,明天一早警察局就会收到纸条,也许他们不会太重视,但安徒生知道,纸条上提及的金币足够促使他们出警。
他发现的那张纸也一起塞了进去。
一直到了坐在客厅的火炉旁,辛德瑞拉才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安徒生把那个记录了大量秘密的本子丢进了壁炉中,火焰一下子吞没了脆弱老旧的纸张,永远抹去了那些辛密。
“你感觉好些了吗?”安徒生没有回头,“这些东西还是毁掉比较好,旅店老板生前曾经用这东西勒索过不少人。”
“那个可怜的孩子是谁?”辛德瑞拉听上去有些虚弱。
“是旅馆老板的孩子。”安徒生语气沉重地说道,“他的睡衣和玩具都价格不菲,额头上的伤是正面受到重击留下的,铺在他身下的毯子和孩子的姿势,是凶手因为内疚而特意摆放的,他希望死者能够舒服一些。”
再加上那张和笔记上字迹相同的纸条,一个被尘封的家庭悲剧呼之欲出。
鬼魂故意提到了那个本子,也许是希望,巫师能够发现自己死去孩子的尸体。
“那个可怜的孩子是被自己的父亲打死的……”辛德瑞拉咬了咬嘴唇,突然问道:“安徒生先生,你被你的父亲打过吗?”
“没有。”安徒生笃定地回答道。
“一次都没有吗?”辛德瑞拉有些不敢相信,“哪怕是无意中发脾气碰到了你,或者是……或者是喝醉了以后的控制不住发了火?”
安徒生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辛德瑞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你总是说,和继母结婚之前你父亲是个温和的好人。”安徒生走到她对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说你无论想买什么他都满足,想做什么他都支持,就算和继母结婚后的一段时间内,对你也是很好,可是你又说他在某一天性情大变。”
“具体的细节,你缄口不言。”
辛德瑞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他是个好父亲,真的。”
“他是不是打过你?还有你的姐姐们?”安徒生直接的询问让辛德瑞拉慌张起来,她立刻就想否认,可是看着侦探那双黑色的眼睛,她却无法说谎,最终,辛德瑞拉颓然地窝进了沙发里,捂住了脸。
“只有一次,但在那之前是继母先出现了古怪的行为。”
那个炎热的夏夜。
辛德瑞拉吃了太多甜食睡不着,光着脚偷偷溜到了厨房,想在橱柜里找找没有有剩余的牛奶。
一阵很轻的歌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透过厨房的玻璃,她看到了在花园里的继母。
“那个女人穿着轻薄的丝绸睡裙,她和几个陌生女人一起,在月光下跳着奇怪的舞蹈!”辛德瑞拉想到当时的情景,依旧觉得诡异又古怪,“不,那根本不能算是舞蹈,而是扭曲着身体,做出种种丑陋的动作,仿佛是在跳给无形的恶魔观看!她们浑身是汗,忘乎所以,接着脱掉了身上的衣服,用……用像是鲜血一样的东西涂抹全身,然后趴在地上对着黑暗叩拜了起来!”
安徒生警觉了起来。
这个描述很像是血女巫的祭祀仪式。
血女巫是魔鬼的情人,年轻的时候通过和魔鬼深入交流获取魔力,而年龄渐长后,则会用各种血腥或者古怪诡异的仪式,来博取魔鬼的欢心。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盯着辛德瑞拉问道,“第二天你的父亲就出现了异常?”
“是的。”辛德瑞拉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第二天起床后,她对这件事的阴影已经散去了些,却有一种窥破他人秘密时的羞愧感,她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告诉父亲,但最终决定暂时保密,直到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吃完午饭后,继母出去和百货公司的人交际,父亲则像往常那样坐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看报纸,只是他常喝的咖啡换成了雪莉酒。
辛德瑞拉和姐姐们趴在客厅的地毯上,一边偷偷看着换上课本封面的小说,一边吃着小点心,她们小声讨论着书里的情节,忍不住发出了阵阵低笑声。
“淑女们的嘴边可不会有饼干渣。”父亲嘟囔了句,一饮而尽。
“知道了爸爸。”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父亲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你们这样以后该怎么嫁给贵族啊?”
暖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带来了花的香味,当时辛德瑞拉只觉得这是个普通的下午。
在喝了大半瓶的酒后,她的父亲在沙发椅上昏昏地睡去了。
十分钟后,他醒了过来。
辛德瑞拉和姐姐们在低声说着书上的女主角在森林里被追赶的情节,她听到父亲嘟囔道:“淑女不会这么吵闹,淑女的嘴边不会有饼干渣。”
她和姐姐们都听到了,但却没有停下来。
父亲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了几分:“淑女的嘴边不会有饼干渣!”
辛德瑞拉感觉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父亲的眼睛和鼻子红彤彤的,他伸长脖子盯着趴在地毯上的女儿们,眼神中有一抹辛德瑞拉从未见过的冷酷和疯狂!她愣了一下,就听到父亲低吼了起来。
“淑女不该吵闹!”“淑女不该肮脏!”
他上前一步,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就连姐姐们都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劲。
三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不安地看着一向温和的父亲,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淑女不该吵闹!!”
“淑女不该肮脏!!”
下一刻,辛德瑞拉看到父亲大吼着抓起了大姐的头发,他一拳狠狠砸在了大姐的肋骨上,她发出了惨叫声,倒在了地毯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接着是二姐,她的头被父亲闷在了枕头里,接着又被提起来,猛地砸向了柔软的沙发,一下又一下,直到二姐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呕吐了出来。
现在轮到辛德瑞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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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淑女与饼干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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