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的头止不住的抽痛，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焦躁起来。

记忆的阴霾被拨开，意识渐渐回笼。

诺大客厅中，秦弋斜倚着吧台，手旁的面包机正在工作，机器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

林生慢慢蹭着步子过去，秦弋一手扶着吧台边缘，垂眼看着林生毛茸茸的发尾，抬手按了按翘起的一小撮头发，顺便停顿几秒轻轻揉了揉。

他低着头感受着秦弋的动作，身体僵硬地紧绷着，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有躲开。

秦弋那双眸子温柔遣隽，含水含笑，里面蕴含着足以让人溺死在里面的不真实。

窝在曾经最喜欢的小沙发里，看着秦弋慢条斯理地往烤好的面包上抹果酱，林生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不争气地拐了个弯。

“够了，再多就腻了。”

秦弋余光一直注视着林生，看他一副毫无生气，眼神很空的样子，也不敢出声打扰。

听着说完这句，秦弋再没等到下文。

将面包递过去，林生窝着嚼着面包，才感觉落回了实处。

和秦弋并肩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机械运转。

“你有没有看清昨晚那个孩子的脸？”林生目光很深。

秦弋仿佛察觉到什么，停下动作，努力回想昨晚漆黑环境中捕获到的一张稚嫩的脸。

脑中一闪而过的影像被放大。

是两人在医院遇到的那个毁容的女孩。

秦弋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双眼，转头去看林生。

林生没有看秦弋，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起身。

“回警局吧。”

天空起了雾，国徽隐在雾霾中。

林生推开审讯室的门，李珏听到声响幽幽地转过头。

脸色苍白，和昨晚完全不是一个样子，行为举止都异常缓慢。

林生站在门口观察了他一会儿，他静静地回视着林生。

林生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直皱眉，按耐不住快步走过去。

审讯民警张桥起身叫了声林队，林生摆摆手示意他出去，拉开铁椅后的折叠椅，一屁股坐下去，敲出根烟丢到桌上。

“抽吧。”

李珏主意力转移，死死盯着桌上的烟，沙哑笑道：“林队现在完全不受影响啊……”

他数次进宫，对审讯的技巧可能比一般民警还熟。

林生本来也没想用技巧，他没有再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自己说一下过程。”

李珏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林生没有把他再放在眼里，自己啪的一下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再把打火机丢到桌子上，放松地吐出一口烟。

“抽吧，最后一根了。”林生声音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

李珏颤抖着目光闪烁几下，最后竟倏然地笑了出来，点燃烟吸了一口，抖着嘴唇吐了出来。

像是被抽掉了一直支撑着他的脊梁骨般，身子瞬间塌了下去，二十几岁目光却浑浊得像是垂死之人。

他下定决心般喃喃出声，情绪越来越激动。

“李奎没瘫痪……他没瘫痪！”

林生瞬间皱起眉，手里拿着烟不知不觉燃尽，但他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你说什么？！”

审讯室内的时间好像凝结了，头顶惨白的灯光恍惚间都成了扭曲的时空，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

手铐金属的相互撞击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李珏的双手不断颤抖 ，烟头掉在桌子板上，向前滚了几圈。

李珏整个人仿佛快要散架，在牙关打战中缓缓挤出几声大笑。

“我们都被骗了……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阴谋！没有下药，监控也是假的，瘫痪也是……都是假的！”

“他就是在逼你服从林家！你以为他真的把你当……”

啪——

林生直接站起身猛的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他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掌风呼啸。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风声狠狠地抽了过去。

那一巴掌落下的瞬间，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炸开，像是一道裂痕，划破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这一手林生几乎用尽了全力，李珏的身体被打得向后一仰，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上面的皮肤微微颤抖，他不再出声，止不住的倒气。

仿佛灵魂回溯，场景置换。审讯室身边的一切如潮水般从眼前退去，噩梦中回放无数次的画面再次侵蚀感官，吞噬了冰凉的身体。

那是灯红酒绿的酒吧内，刺耳的歌还回荡在耳边，激起舞池中的人为之疯狂。

看着李奎嘴角带着笑意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微微敞开的衣领音乐露出立体的锁骨，沁着晶亮的汗水。

然后是医院急救室的大门在林生的眼前慢慢合闭……

最后是李奎躺在洁白病床上的模样。

李珏嘴角重新勾了起来，一道血从咧开的嘴角流了出来，顺着下巴滴落到桌板上，绽开一朵血花。

“李奎这人根本没有心，他只有他自己！”

李珏惨白着脸，低沉话音上升旋转，仿佛被蛊惑般，他抓住林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的想要得到回应与肯定。

李奎就是没有瘫痪……

林生没有立刻看他，面上不辨喜怒，半晌才扭头望向窗外，透过漆黑玻璃窗，和外面的人奇迹般对上视线。

“不是他逼我，是我背叛他。”

李珏的瞳孔骤然睁大了。

室外，秦弋的耳机里传来那总是平静从容的声音：”是我背叛他……”

李珏的世界观好像被人翻来覆去颠倒了个遍。

和林生对着坐着，沉寂良久，将一切交代出来。

林生舒然一笑，这笑容极其短暂又古怪，双手交叠在大腿上。

秦弋的目光集中在林生浑然不似活人的脸上。

审讯室内一时只能听见李珏颤栗的呼吸声，林生无声的垂落眼帘，缓缓一颌首。

林生无声的松了一口气，但面上没有显示出来，他仿佛感觉不到秦弋隔着玻璃窗射过来的锐利视线，脸上肌肉仍是那一副放松的状态。

就好像刚才的情绪外露只是秦弋的错觉。

说完后，李珏徒劳地深深低下头。

林生没有再停留，出来后梳理了一下思路。

“或许背后的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有着完善行动能力与规模的邪教组织。这次的目标是孩童，或者按他们的说法是用于献祭赎罪的孩童，毒杀后再搬到教堂。”

秦弋紧紧盯着他，从林生微侧的脸颊看去，自眼睫至尾梢形成了一条弧线，形状优美，无端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

他迎着秦弋无波无澜的眼神抬起头回望：“秦弋，你要是还想着怎么试探我，不相信我，我告诉你没有人比我更想找到真相，懂了吗？”

林生极具压迫感的尾音像是隐约警告着秦弋。

厌恶失望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转了一遍，林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散发着冷气的停尸房内，隐隐传来女人的哀号，她的身躯不断抽搐，听见林生的脚步声，扬起狼狈不堪的脸。

她的脸庞消瘦了许多，原本不甚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皮肤失去了光泽，变得蜡黄而干枯，眼眶深陷，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那是连日来哭泣的痕迹，眼神像是熄灭的灯火。

她原本挺拔的身形变得佝偻，被巨大的悲痛压弯了脊梁，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焦点，目光在空中游移，却不知看向何处，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

看着林生她立马匍匐着爬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林生脚边，死死抱着林生的大腿，原本平息下去的哀号声渐渐再次变大起来。

“警察同志！一定要帮我们承承找出害死她的凶手啊啊——”

到最后简直泣不成声，一味的将头磕在林生的小腿上，手不停拍打着地板。

林生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心头微微一颤，有种诡异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蹲下身子将女人的身体轻轻摆正，和她平视。女人像是一下子有了依靠，透过朦胧的泪眼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林生。

“请你相信，我们会尽全力查明真相，为承承讨回公道。”

女人崩溃地倒在林生肩头，死死咬着嘴唇点点头。

林生一边安抚着女人，一边接过法医递过来的尸检报告。

【皮肤及黏膜呈樱桃红色，前额右侧头皮下有轻微出血，未见骨折，推测为磕碰形成。

胃内容物中检出氰根离子，胃组织及呕吐物中均检测到氰/化物。

临床表现：根据尸检结果，死者在中毒后可能出现头痛、恶心、呕吐、呼吸困难等症状，最终因呼吸衰竭和心脏骤停死亡。

……

最终结论：死者氰/化物中毒死亡】

林生目光落在报告上的最后结论上，女人被民警搀扶着出去了。

林生上前轻轻掀开铁床上的白布，露出一张孩童稚嫩的脸庞，孩童的面容显得格外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身体小巧而纤细，手臂和腿都显得格外细嫩。小小的拳头微微握着，仿佛还在紧紧抓着什么。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沉重的气氛。

林生深深吸了口气。

前两天的欠的，今天弱弱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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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背叛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