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明月慈的伤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

半月来,顾泫不曾来问候,她也不曾向这座侯府的主子请过安,他二人明明在同一个地方住着,却井水不犯河水,生分得如同陌生人。

顾泫对明月慈不闻不问,府上下人便也怠慢起来,中秋节时连块月饼都没往她院子里送。

起初,下人们还是很敬重明月慈的。

她是侯爷兴师动众接回侯府的,住在了离侯爷所居的望月阁最近的听雪堂里,侯爷带她迎宾会友,许她管家之权,俨然将她视作这座侯府的女主人。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便有其他女子进了侯府,明月慈虽还住在听雪堂内,却与侯爷越来越疏远,别说侯爷夫人了,连个妾室都没当上。

如今,她不过与他们一样,都是侯爷的奴才罢了。

“徐妈妈,侯爷赏下的东西要不要往听雪堂送一份,我听崔管家的意思,府上的美人皆可领受侯爷的赏赐。”

一胖一瘦两个婆子带着几个小丫鬟进了内院,边说边笑地朝海棠苑的方向走去。

那胖婆子一听瘦婆子的话便不乐意了,“给她做什么?不过是侯爷身边的一个护卫罢了,也值得你巴结。”

“谁想巴结她呀,我这不是怕被怪罪嘛,小心驶得万年船。”瘦婆子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檀木盒,叹道,“我看府里的这几个美人都不在侯爷的心尖尖上。哎呀,也不知谁家的女儿有福气嫁到咱们府里来,那可是一场大造化,一辈子受用不尽呢。”

“谁家的女儿?总归不是你家的女儿,也不是我家的,你老实干活,少做那些白日梦了。”胖婆子一脸促狭地道。

“谁做白日梦了?你这讨人嫌的老婆子,少胡说八道!”瘦婆子黑着脸回怼。

胖婆子奸笑着挤了挤眼,还欲再和瘦婆子说笑几句,忽听一人道:“何人在外喧哗?”

两个老婆子瞬间白了脸,收起表情带着下人进了海棠苑。

海棠苑内,顾泫正在与一位年轻公子下棋,二人一黑一白,一英气逼人,一高贵儒雅,硬生生衬得一苑的秋海棠都没了颜色。

除他二人外,另有一容貌冷峻的护卫立在顾泫身后,刚刚那声叱责便是他发出的。

“老奴给侯爷请安,给容世子请安。老奴蠢笨,不知两位主子在海棠苑内下棋,坏了两位主子的雅兴,还望侯两位主子恕罪。”胖婆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

顾泫捏了一枚白子,若有所思着。

偌大的海棠苑静得针落可闻,簌簌秋风吹落枯叶残花,也吹起了两个老婆子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没有应对之策便认输,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手执黑棋的白衣公子抿了口茶,胜券在握地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顾泫便将白子放入棋盘,原本走投无路的白棋峰回路转起死回生,使黑子好不容易筑起的攻势毁于一旦。

“好棋。”白衣公子由衷称赞,“不愧是顾侯,有的是手段。”

“世子爷承让了。”赢了棋局的顾泫淡淡一笑,直了直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刚刚是你们在外面吵吵嚷嚷?”

胖婆子一抖,忙答:“回侯爷的话,奴才是来给柳美人送首饰的,这才经过了海棠苑,并非有意冲撞两位主子。”

“首饰?”闻言,白衣公子起了兴致,“顾侯怜香惜玉,倒是时时惦记着府上的美人,只是不知有没有明月姑娘的份。”

顾泫面色一沉,眼底幽暗了几分。

他似乎好些日子没有见过明月慈了,若不是下人提起,他几乎都忘了府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她为何不来见他?莫非故意避他不见?

便问道:“明月慈?她在做什么?”

他随意地一问逼出胖婆子一头冷汗,“她、她、她一直待在听雪堂里,老奴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顾泫觑了觑眼。

一直没有离开过听雪堂?她在干什么?在养伤吗?

他隐约记得她是受了伤的。

便舒展了眉目,“把送去听雪堂的东西拿过来给我瞧一瞧。”

胖婆子听罢险些厥过去。

“听、听雪堂,老奴,老奴……”

她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那边顾泫却已没了耐性,“叫你拿东西,磨蹭什么?”

胖婆子抖个不住。

“看来明月姑娘并没有那个福气能收到顾侯的赏赐。”白衣公子道,“你别逼这些奴才了。”

顾泫冷了脸,两个老婆子胆战心惊,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好了,你和她们置气做什么?奴才都是按照主子的意思办事,她们敢忽视明月姑娘,不过是看清她在侯府的地位,知道她可有可无,所以才敢随意拿捏。”白衣公子淡淡一笑,又道。

顾泫默然,沉吟好一会儿才道:“把明月慈带过来见我。”

“是,是。”

两个老婆子屁滚尿流的离开了,一阵风似得赶去听雪堂。

顾泫懒洋洋靠住椅背,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怎么?心烦啊?”白衣公子倒了盏茶给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若再不解决明月慈,他日公主知晓了你这段风流往事,只怕饶不了你。”

顾泫神色淡淡地移开揉按着太阳穴的手,“她只是留在府中帮我做事而已,有什么饶不饶的?”

白衣公子一哂,继续道:“顾侯是聪明人,自然不用我把话说透。”

顾泫不置可否。

白衣公子又道:“怪只怪你三年前爱得太过痴缠,带着这位如花美眷四处招摇,莫说旁人,便是我都以为你会娶了她,做你侯夫人。如今你虽冷了下来,可她人仍待在你身旁,有心之人只需稍加打听便能知晓你们的过往。”

顾泫面沉如水,没有答话。

“昭华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白衣公子点了点顾泫的手背,“你想想清楚吧。”

说话间,明月慈已踏入海棠苑。

她依旧一身青黛色的软纱裙,不施粉黛,却唇红齿白。

长发及腰,以一根蝶翅银钗半挽着半束着,除此以外,仅用一对穿着红玛瑙,坠着红色细丝绦的耳吊做装饰。她神色淡淡,眼底深如幽井,整个人清冷得像是从月宫中走来,不与人间共色。

“明月姑娘,你来了。”见她到了,白衣公子双眼一亮,“许久不见明月姑娘了,你近日可好?”

明月慈从顾泫那张冷得能结出冰来的脸上移开目光,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白衣公子——襄王之子,裴容。

“一切都好,有劳世子挂心。”她淡淡地道。

“客气。过来说话吧。”裴容笑道。

明月慈便提剑走到顾泫面前,“你找我有事?”

顾泫盯着明月慈看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问:“听闻你待在听雪堂内数日未出,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明月慈道。

“交代给你的事都办好了?”

“尚未。”

顾泫便不再问了,只似笑非笑地捏了两枚棋子,在手里嘎吱嘎吱地磋磨着。

空气中散发着火药味,裴容只当不察,且与明月慈道:“明月姑娘莫急,侯爷派人将你找来自然是有好处给你,你且等着便是。”

明月慈皱眉去看裴容,裴容则去看顾泫。

顾泫顿了片刻后下令:“把东西拿上来。”

侯府有的是机灵懂事的奴才,不一会儿便抬来了张桌子,整整齐齐地摆放了几个黑檀木盒。

明月慈扫了那张桌子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快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裴容道,“明月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却不喜装扮,若肯好好装扮一番,定能颠倒众生,使无数男子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饶是裴容说得天花乱坠,明月慈始终不为所动,更不惧用眼神施压的顾泫。

三人正僵持着,一芙蓉面水蛇腰的女子含笑进了海棠苑,“侯爷好生偏心,只用一套赤金头面打发奴婢,却给明月姐姐留了一桌子的好东西,侯爷如此对待柳儿,柳儿不依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居住在兰香阁里的白柳儿。

“柳儿,你来了。”顾泫笑意融融地看着白柳儿,“既来了,便去帮明月选几样首饰,你的眼光一向不错。”

“帮别人选首饰?奴婢才不呢。”白柳儿扭着水蛇腰撒娇,“那么多好东西都是姐姐的,奴婢看着眼馋,心里难受得很。”

“你怎知没你的?”顾泫道,“桌子上的东西凡你看上了,拿走便是。”

白柳儿眉开眼笑:“真的?那奴婢可不客气了。”

便走到明月慈面前,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姐姐,快随我过来看看吧。”

明月慈不做反抗,由着白柳儿将自己拽了过去。

“呀,真真都是好东西,我瞧着什么都好。”

白柳儿一样一样地翻看着,明月慈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摆弄桌上的东西。

“姐姐,你还呆站着做什么?快看啊。”

见明月慈毫无反应,冷笑一声后阴阳怪气,“看来姐姐看不上侯爷赏赐的东西,真是眼高于顶呢。”

边说边挑衅的斜睨着她。

明月慈丝毫不为白柳儿话里话外的挤兑动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柳儿拿了一支白玉钗端详着,轻蔑道:“府上谁人不知,你是被侯爷厌弃了的,怎的就这般不知廉耻,赖在侯爷身边不走?”

明月慈褐眸微动,面上似起波澜。

“怎么?我戳了你的心窝子了?”白柳儿举起手中的白玉簪,装模作样地在明月慈的心口戳了戳。

“被人戳心口的感觉不好受吧?呵呵,不好受你也得受着!你只是侯爷身边的一个奴才,我却是侯爷的宠妾,我便是当众羞辱了你,你又能怎样?”

白柳儿越说越得意,移动着白玉簪,慢慢朝明月慈的面上滑去,“你好像有些不服气啊?怎么?你想杀了我泄愤?哼,侯爷在此待客,你若是敢……”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白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那支滑向明月慈面上的白玉簪已然将白柳儿的脖子扎了个对穿。

白柳儿瞪大双眼,口中“嗬嗬”地叫了几声后按着自己鲜血直流的脖子瘫倒于地。

变故来的太快,一院子的下人都傻了眼,便是裴容也变了面色,怔怔地看着明月慈,眼神中几分震惊几分惊艳。

顾泫表情淡淡地从白柳儿的尸首上扫过,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明月慈。

明月慈心如止水地迎向那两道审视的目光,“你交代我的事,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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