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顿伸出手，悬浮机械收起羽翼时，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响，如同某种叹息，然后乖顺地落在他的掌中。

启明星基地的指挥官总是站的很直，在呼啸的冬风里像一把利剑钉在原地。黑色大衣的衣摆被狂风掀起又落下，如同一面降落的旗帜。

Omega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墙，高热让他的视线模糊成一片。他徒劳地撑了一下身体，然后无力地滑坐在原地。

他脸上出现了很细微的，类似不甘心的情绪——这样微小的动作没能逃过林顿的眼睛。

“为什么还要继续逃？”林顿摩挲着掌心的机甲，金属外壳映出omega通红的眼角，“你该知道，甩掉它只会让我更快找到你。”

林顿跨过躺在地上的地头虫兄弟 ，走到了omega面前。他的脚步很轻，在这样的石板上几乎没留下什么声音。

Omega仰着头看他，接近四十度的高烧让他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可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得惊人。但少年也只是微微拧着眉，看不出过多痛苦的神情。

他忽然露出一个笑，费力地伸手在半空中比划：靠近些，我听不清。

林顿低头看了他片刻，黑色的大衣衣摆落在了石板路上。他单膝跪地，在即将平视时忽然停住——这个距离足够他看清omega眼底骤然迸发的狠厉。

下一刻，omega脸上的笑消失了，他眼中迸发出一股野狼一般的狠劲。抬手紧握着那个碎瓶子就要向林顿的颈侧狠狠扎下去。

碎玻璃擦着颈动脉划过时，林顿一把扣住那只手腕。他望进omega猩红的眼睛，那里面的绝望浓得化不开。

林顿微微偏头，视线却没有离开少年的脸。被逼至绝境的omega不肯就范，小孩猩红着眼睛搭上另一只手，狠狠扯着他的袖口想要挣脱钳制。

图灵并不信任他，林顿无声地想。松开手的瞬间，少年重重撞回墙上，像一只困兽。

Omega急促地喘息着。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流逝，腺体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肤。更可怕的是体内翻涌的陌生热潮——这不是分化，是理智崩塌的前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些恨自己这具没有用的身体了。

有什么要失控了。

他戒备地盯着林顿，一股烧灼感顺着脊柱烧到了他的脑海里，巨大的恐慌攥住了他。

当林顿的手碰到他肩膀时，omega猛地蜷缩起来。信息素休克带来的剧痛让他咬破了嘴唇，可他还是死死抱住膝盖，用最后的力量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痛苦的omega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像一只倔强的蚌壳，死死锁住自己的身体。信息素的骤然升高普遍会冲击Omega们的神经系统，没有了文明与理智的外壳，他们会不计代价地寻求安抚。

这就是分化期吗？他想起塔桑在地下室怜悯的目光，是他没看明白。

但他仍旧不肯屈服，omega的目光几乎在林顿胸口烧出一个洞。

林顿没有收回手，他注视着图灵惊惧的眼睛，“你很危险。”

Omega死死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花了两分钟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僵持了片刻，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颤抖着比划：我怎么了？

这是他主动提出的唯一一个问题。

林顿嗅到了一股近似灰尘的气味，这不是omega的信息素，而是息素休克带来的另一个症状就是信息素控制失调。

引起信息素休克的诱因非常多，根源问题在于Omega对于周围环境的不信任。这种症状的持续时间非常漫长，信息素休克发作的omega仅能依靠已建立信任的alpha信息素抚慰压制。他们无法正常释放信息素，而陌生Alpha也无法辨认出他真正的气息。

“看来你的分化期没有那么幸运。”他冷淡地开口，“信息素休克。”

Omega的睫毛颤了颤。

“不接受安抚的话，半个小时后你就会进入假性发热期。”林顿看着他,却问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还要跑？”

为什么还要跑呢？

迷茫的Omega抬起眼，为什么呢？他的目光落在这个一片狼藉的小巷，落在蓝岛军区的制服上，落在自己染满鲜血的手上。

他皱了下眉，眼中有水光一闪而过，可是1304不能示弱，他也忘了图灵是如何示弱的。

他扯了一个嘲讽的笑意，比道：我得活着，难道要我相信一个Alpha吗？

那双手抖得不成样子，林顿看着几乎绝望的少年忽然想到了梁朝递过来的资料。

或许他从中央区出逃，一路颠沛流离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蓝岛军区。可天不遂人愿，在图灵看来，他无比信任的人就穿着这身深蓝色的军装，将他送进了另一个地狱。

林顿垂下眼睛，这个伤痕累累的omega在遇见他之前就被耗尽了信任。

信任任何一个人就相当于再次将自己送入地狱。

从最开始图灵就在向他寻求一个明确的代价，一个做一场“交易”需要付出的内容。

“那我们来谈谈吧。”林顿重新抬起眼睛，“我可以提供一个完全安全的环境供你度过分化期。”

他看向omega受伤的手，“你的伤口会被治愈，有温暖的床可以休息，有稳定的食物，不会有人能够威胁到你的安全。”

Omega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语里的真假。

林顿察觉了这种变化，“我可以保护你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Omega愣了一下，片刻他微微仰头看向林顿，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像一只湿漉漉的流浪犬。

这样的交易听起来太美好了，简直就是一场美梦，让他的心悬在了半空中。

他缓慢的比划：那我这次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林顿靠近他，凝视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

“他们把你送给了我。”

那双眼睛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没有任何怜悯之心，“那么你就是我的人质。”

林顿伸手拂落少年肩头的雪花，“你会跟我离开帝国，去南十字星系，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原来是因为这个，Omega的心诡异地落了下来。

他的从未有过选择的机会，图灵.谢没有选择，1304也没有选择。

只是一个身份而已，换一条活命的机会，他多赚啊。

片刻，林顿感到冰冷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掌心。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个手势都在撕裂伤口。

这个代号为1304的omega无声道：不要标记我。

他直视着林顿那双平静而冰冷的眼睛，再次用唇语说：

不要标记我。

求您。

他无声地笑了，眼泪随他的动作砸在衣领。1304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最后一个筹码。

图灵整个人整个都在颤抖，他用唇语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

一个没有被标记的图灵.谢会更有价值。

被遗忘在雪夜里的omega终于记起了早已被自己抛弃的名字——图灵.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