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手机导航,找到目的地,小区门口贴了许多张A4纸打印的出租房屋的信息,或许是时间太久,风吹日晒的,有的已经模糊不清,季久夏随便找了一个,看着是刚贴上没几天,她拿出手机先给房东打了电话,询问了现在看房时间是否合适后,对方便告诉她具体的门牌号。
小区内诺大的梧桐树遮住了些许阳光,透过树叶缝隙,零零散散落在地上。适才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后被此刻被阵阵凉意袭来。
季久夏绕了一圈,小区确实有年头了,建设老旧,都是步梯房。她找到具体位置后,看到一楼有扇门是开着的,她走近,站在门外核对了门牌号,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声音很轻,让人瞬间联想到江南春日细雨绵绵。
“您好,我是来看房子的。”季久夏抬脚进去后,站在玄关处。
室内茶香四溢,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五十多岁的模样,目光柔和,语气轻慢,头发用一根檀木素簪挽了起来,颇有些南方女子的温婉。
“姑娘,先坐,喝点茶。”她笑盈盈的。
她还是一如既往礼貌性的婉拒,“谢谢,不用了。”
“外面天气热,我这个地方也不太容易找,茶是刚泡的,你尝尝。”
对方过于热情,她再拒绝,反倒显得刻意矫情。
季久夏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视线扫过客厅,套内面积大约一百多个平方,三室两厅的格局,装修是以前的老式风格,布艺沙发颜色素净耐看,却又带了些古朴典雅。
摆放在茶几上的茶具很精致,青蓝色的杯身,上面刻画了一只白梅,给人一种很特别的韵味。
茶汤清亮,她端起后浅尝一口,口感清香纯和,恍若雨后清晨,茶山上烟雨朦胧的清冷感,却又带着一丝悠远的苦涩。
但她对这些不太懂。
她放下杯子,坦言道:“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怎么喝茶。”
女人笑说:“没关系,我这儿难得来一位客人。我家是三室一厅,南边的次卧想要租出去,来,我带你看看房子。”
她拿起一旁的手杖,艰难站起身,季久夏这时才发现,女人的腿不太方便。
次卧的门已经提前被打开,里面被打理的干净整洁。季久夏目光落在床上,上面的用品明显是有男人在住。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女人开口解释道:“我还有一个儿子,他平时不常回来,偶尔回来一次,也不会在这里过夜。你如果觉得不太方便,我回头……”
“月租多少钱。”季久夏直接问。
房间朝南,虽说是在一楼,但胜在窗外没有树荫遮挡,采光挺好。
她不在乎合租的是否有男性,用石膏板隔开的房子她住过,和五大三粗的男人也合租过,只要房租价格合适,其余的事情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她办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当即签过租房合同,交付定金后,女人便把外门和房间的钥匙交给了她。
站的时间有些久,女人的腿有些不适,她轻道:“阳台的洗衣机和厨房是公用的,客厅的卫生间我平日不会用,所以卫生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知道现在的女生爱干净,徐锦华特意解释一番。
季久夏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她会解释这些。
她低头,收起自己的那份合同放进背包内,“徐阿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大概这周我会搬进来。”
“好。”徐锦华点点头,似是快要支撑不住。
季久夏察觉到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的难堪,便转身快步离去。入户门她刚才进来时没有关,左脚刚踏出一步,突如其来的一道碰撞迫使她猛然退后两步。
她紧皱着眉,低头捂着鼻子,倒吸一口凉气。痛感迅速蔓延到大脑,一阵眩晕感袭来,仿佛鼻骨断裂一样,她一手扶着门框,缓了几秒,看了眼捂着鼻子的右手,确定没有流血后,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季久夏这时猛然反应过来,对面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他五官凌厉,眼眸漆黑却很平静。
是他。
男人单手揣进口袋,另一只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食指钩着一份混沌,他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眼神寡淡又冷沉,眸光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
季久夏和他短暂对视了几秒。
对方神色淡淡,却莫名惹的她心底一阵阵发紧。
大约是撞在他胸骨上,鼻子酸疼的厉害。
季久夏蹙眉,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快要把‘诸事不宜’四个字写在脸上。
徐锦华拄着手杖艰难走了过来,神情焦急,语气关切的问道:“要不要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别把鼻骨撞坏了。”
面前的男人依旧一言不发,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季久夏摇摇头,刚才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只剩下隐隐的余酸。她强忍着不适,侧身从他身边经过,余光瞥见带着白色袖套的手臂上隐约透出的纹身。
鼻间似乎残留着一丝机油的味道,季久夏没由来的心烦,心中腹诽他没礼貌,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非主流,纹几个纹身,真把自己当大哥了?
徐锦华对于儿子的态度颇为不满,“清屿,你怎么也不给人家道个歉。”
刚走出几步的季久夏顿了顿,她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边,脑海中浮现刚刚那张冷郁的脸,不禁翻了个白眼冷笑,这名字和男人的适配度为零。
清屿侧目看了眼走远的背影,淡淡收回视线,他眸低暗沉,神情却不露声色。
回首关上门,他扶着徐锦华坐在沙发上,看到桌子上那一套茶具,看似漫不经心道:“稀客啊,普洱都喝上了。”
这套紫砂壶徐母在家中并不常用,平日里隔三岔五的拿出擦拭一番。在他印象中也只用过那么几次,今天倒是让他诧异。
言有所指。
徐锦华自然听的出,她端起杯子放在鼻间轻嗅,茶凉了几分,但那独有的陈香还在,她慢慢品着,转眼看向清屿,直接告诉他,“你今天既然得空回来,先别着急走,把你房间的东西收拾一下,衣柜和书桌都整理出来。”
清屿走进厨房,从橱柜中拿出一个碗,转眼看向徐锦华。
毕竟是自己擅自做主把他的房间租了出去,徐锦华轻咳一声,眼神不自然的看向别处。
她原本想着,自己儿子不常回来,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坐坐便走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租出去,每个月还能收点房租。或是小区太过老旧,租房广告已经贴出去这么多天,期间没有一个人打电话来询问。
今天好不容易有人来看房,并签订了合同,却不曾想他今天会回来,还把人家小姑娘得罪了。
徐锦华暗叹他回来的不是时候。
清屿倒是没说什么,他把混沌腾到碗里,袋子扔进垃圾桶,端了出来。
“我把你的房间租了出去,和那小姑娘签了一年的合同,以后你再遇到人家,道个歉。”
清屿眉眼微挑,显然没有把刚才的意外放在心上。
经徐母这么一提,他想起那张苍白憔悴的脸,那确实是一场意外,他估摸着确实是把她撞狠了,可对方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眼里却带着一股韧劲儿。
“我住哪儿?”他靠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姿态慵懒。
徐锦华眼神看向另一侧。
清屿顺着看了过去,叹了口气,无奈道:“妈,那房间已经多少年没人住了。”
里面堆放的都是一些杂物,放了张一米五的床,虽说打扫起来倒也不麻烦,但房间里面没有空调,夏季闷热,住在里面简直是蒸桑拿。
徐锦华却道:“你常常不在家,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我腿脚不方便,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房子租出去也好,也不能常空着,更何况,我打算再过几年,回老家去。”
徐锦华年轻时因为一场意外,摔断了腿,后半辈子要依靠着手杖度日。这些年,她都已然看开,可当年犯下的错,依旧是断在心头的一根余刺。
这是在怪他。
“妈。”清屿扶额,找了个借口,“店里这段时间忙,以后只要有空,我就回来看您。”
目的达到。
徐锦华端起碗,尝了口混沌,还是以前的味道。
她笑着说:“我看那小姑娘挺合我眼缘,虽说不太爱说话,但肯定是个好相处的,不过……她太瘦了,你说呢?”
她拿起手杖,戳了戳清屿的小腿。
清屿敷衍的点点头,他倒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是。”
他闭目小憩,徐锦华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也没再说什么。
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清屿坐起身,接通电话后,听筒里传来一道男声。
“哥,那姑奶奶又来了。”
清屿皱眉道:“我不在。”
“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可人家不听啊,我看今儿个是非见到你不可。”
清屿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挂断了电话。
徐锦华放下手中的碗,轻道:“你有事的话,去忙吧。”
“她什么时候搬进来?”他随口问了句。
“这周。”徐锦华说,“对了,人家有名字。”
她翻开茶几上放着的另一份租房合同,又看了一眼。
“名字还挺好听的,季久夏。”徐锦华喃喃自语。
清屿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站起身,“妈,店里有事,我先走了。”
“你房间的东西打算什么时候搬。”
清屿无奈扯了扯嘴角。
亲妈无疑。
他想了想说:“明天。”
说完,便开门而出。
下午五点多,正值小学生放学,前面路口拥挤的水泄不通。人群嘈杂,上了年纪的老人零零散散的在马路两边摆摊卖菜。
清屿坐在车内眉头紧皱,偏偏这个节骨眼遇到堵车,他等的焦急,从车窗外探出身看了眼路况。
紧接着,便听到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久夏——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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