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林子里很安静,没有一声虫鸣,豆槿从没有在这个世界听到过这么安静的夜晚,微凉的夜风吹绕在树与树之间,似乎和各方达成了协议,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气味,奇怪的气味,夹带在夜风中飘荡过来。

摔倒的马已经站了起来,它裸露在软甲外的躯体雪白没有杂色,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它跛脚靠近危险中心,垂首嗅闻。

豆槿紧张地朝那个男人喊了两声,没有听到回复。野猪大概是真的死了,白马的靠近也没让它动起来。那个男人呢?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回答?豆槿犹豫地松开绳——两人先前的冲突顾忌在此刻全被对他的担忧取代了——他本可以直接离开,却还是折回来帮她。豆槿战战兢兢向他靠近。

恰好月亮终于肯露出玉身,即使半掩在云雾后面,也向林子里洒进一片光,零星照亮周围。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气味也愈发明显,豆槿先是靠近白马,然后才发现那个男人弯曲上半身趴在野猪横着的尸体上,他的双手被他自己压在身下,埋在野猪腹部位置,头盔抵在绳结上,近一半已经移位,豆槿没看到他喘气,他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和这样凶猛的野兽撕斗,战得难解难分,最终英勇就义可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豆槿颤抖着双手想摘下他的头盔看看他的真实情况。

突然,一只手从下方向上,倏得大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指甚至还没碰到头盔,她吓了一大跳,然后瞬间意识到手的主人还活着。他开始喘气。豆槿激动地用另一只手握住对方伸出的手的手腕,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就光对着他感激地笑,她用肩头的衣服擦掉脸颊上留下的眼泪,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心里扭出来,再扶住他的手臂,托住他的身体,帮他翻身。

对方的防具很重,他即使没有动作也让豆槿使出了十分的力气才顺利拨动。豆槿的手臂穿过他的上半身与野猪之间的空隙,想让他面朝上坐起来,可是她的手臂总是不能固定位置,他的铠甲很滑,豆槿花了很长时间。

他翻身的时候眼睛睁开过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闭上了,豆槿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醒着。

月光照过来,豆槿才发现他身上全是血,他的铠甲正面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黏滑的液体漫得到处都是,草叶子也被染换了颜色,豆槿顺着血流动的反方向看去,看到了野猪的惨状。

它的腹腔部分从上到下血肉模糊,连绳网都有一部分陷了进去,没见过的圆底金属柄有一指节暴露在空气中,其余全部没入野猪身体,还有箭,她的没有金属尖头的木箭,数支深扎进它背脊的伤口,野猪不甘地凸着眼球,像是不能相信自己会死在这。

他们坐在漫过血的地上,眼前的男人还背靠在野猪身上,豆槿衣服上也都是血。这些景象看得她头皮发麻,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呆了,她拍拍男人的脸,想叫醒他。他却好像完全失去了力气,已经昏睡过去,对她的声音没有一点反应。

他救了她,她就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在这里过夜。

于是豆槿拍拍他的铠甲,又握住对方的双肩,嘴里重复喊着“醒醒”,想摇醒他,让他暂时不要睡。但他的呻/吟声打断了豆槿的动作,他在晃动中痛苦地拧紧了眉心,豆槿从他的表情猜测他可能受伤了,紧急停手,轻轻让他回靠在野猪身上,开始仔细检查他的身体。能检查的地方很有限,她用手掌小心按压身侧和肩部附近位置,最终在左胸靠近肩头的地方发现了一截光滑的断枝,卡在铠甲缝隙间,刺进他的肉里,豆槿凑近了瞧,觉得那是被折断的箭枝。那不是豆槿的箭。

她碰到箭尾的时候对方又闷哼了一声。

原来他不醒是有原因的,他不仅仅是耗尽了力气,而且还受伤了。那他们就更不应该呆在这里了。豆槿当下就决定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

他睡了很长时间。

豆槿把袖子当作隔热片手捧盛汤药的碗走到他床边——为了取放东西方便她专门在床头摆了条矮凳——小心把药碗搁在矮凳上。然后她捋起袖子,膝盖抵住床沿,一手穿过他的脖子下方位置与枕头间的空隙,一手捏住旁边专门放着的枕头,使巧劲把枕头塞进他的脖子下面,让他能上半身斜着立起来。

做完这些,豆槿观察了一下他的眼睛,发现连一条缝都没睁开,只好认命地拿起放在矮凳上的干净布片,垫在他的脖子和胸口。电视里给昏迷的病人喂药大多是骗人的,豆槿效仿着尝试了一次,汤药都喂给了被褥。

豆槿用掌心贴了贴他的额头,还是有点低烧,估计还要再喝几次药。

她在床沿坐下,把原本和布片放在一起的事先清洗过的干净中空草茎一头探入药碗里,另一端用食指指腹堵住,这样管子里就会存有少量的汤药,这点汤药即使喂不进去也能马上擦掉,她左手兜在草茎下面,移动手臂,等草茎挪到布片上方后,她才用左手去摆捏对方的下颚,使他的上下牙齿微微分开。

豆槿身体前倾,仔细地瞧着他上下唇分开的距离,想要把管子里的药一滴不剩的灌进去。这时被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捏着管子的手腕,一提一送一扭,她就被反身压在了床上。她吓得尖叫一声,不小心踢翻了矮凳。

只听对方压在她背上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豆槿才反应过来他醒了。于是她连忙解释,“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救了我还记得吗?”一解释完,豆槿马上求饶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他听完后不松手反而更加用力,紧接着质问道:“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东西呢?”

豆槿不仅背疼、手疼,还胸疼,她见对方不肯放松,猛吸了口气才换过气来:“你是说你的马和铠甲吗?都在呢,马在院子里,铠甲收起来了,你总不能穿着铠甲睡觉吧?”豆槿想转头去看他,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的脸,就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冲他喊道:“你快放开我,你胸口中箭了,这样不疼吗?”

刚说完,一声钝响传来,对方钳制她的力量消失了。

豆槿赶紧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逃开被禁锢的位置,站起来,发现是王刌来了。

王刌双手稳住骑马男人的身体,让他不至于摔在豆槿身上,等豆槿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他才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手里的人摔在床上。

豆槿惊讶地连忙上前把重新昏过去的男人扶正,小心安置进床褥里,一边整理一边埋怨道:“你不要这样,他的伤还没好呢。”

王刌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没喜欢过他,他对这个人的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极度厌恶,他曾对豆槿说,这是个危险的人,会招来灾祸。豆槿觉得他是小题大作,一个受伤的人又能引起多大祸端呢?王刌严肃地指着男人的马和铠甲,告诉她这就是灾祸的象征。她想到了王刌曾经说过的土匪和流寇,问是不是这些人使他产生了顾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这个人比那些人更可怕。

豆槿听不明白,追问原因,可是王刌不再说了,他开始在男人昏迷的两天陆续收拾东西,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王刌的这些行为影响了豆槿的判断,她当面思考过后点点头,表示愿意和他一起走,两人相处了几天,她能感觉到对方心地很好,是个不错的朋友,更何况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王刌。不过豆槿和他谈条件,她们必须在骑马的男人醒过来以后才能走,毕竟对方从野猪手里救过她,等他度过危险或者能照顾自己以后,俩人再离开。王刌犹豫过后答应了。

王刌不说话,转身出去,豆槿开始收拾打碎的碗和湿漉漉的地面,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带着绳子,分别绑住了床上的人的手脚。豆槿略微能猜测到他的想法,知道即使制止他这样做他也不会听,无奈地选择出门扔碎片。

等她处理完碎片回来,王刌也结束了。他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呆,绑好绳结后就出去了。

豆槿在床边的矮榻上坐下,双臂搭在床上守着他。

她对这个世界还很陌生,来了好几天了就碰到了这么两个人,王刌在骑马的男人出现以前性格很温和,可是自从眼前的男人出现后,他就变得有些令人害怕,就好像他面对的是他十分害怕的东西,导致紧张过了头,反而显得做事古怪;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呢,在他刚出现的时候就拿剑威胁她,恐吓她,即使他之后救了她,也不能磨灭豆槿心里对他的第一次接触的评价,他来历古怪,脾气更是暴躁多变。

她不禁开始回忆以前的日子。在这里的生活很不方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她模模糊糊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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