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保持着这种关系, 几周见一次,之前的谈话好像不存在,谁都没再提起。
田东那天后来发现钥匙不见了, 通过不为人知的胁迫手段又拿回了那把钥匙。
1995年春节周云没有回家过年, 她提前给家里邮寄了很多年货,又给哥嫂打了电话提前拜了年,说今年准备不回家过年, 要去旅游, 听他们仔细嘱咐了一通。
侄子在旁边跳着要跟她讲话, 拿到话筒后, 他在电话里奶声奶气地叫她姑姑,说自己很想她,让她赶快回来跟自己一起搭积木,她轻声说她也是,嘱咐他不要挑食,尤其是不要不吃胡萝卜。
其实周云的旅游计划只是个想法, 还没有成型, 她只是不想回家, 大哥家里自有他们的热闹, 哥嫂对她很不错,但别人家的热闹她好像融入不进去, 反而自己一个人更自在。
她喜欢这种孤独, 并不让人寂寞。
最近下班后她每天去采购, 开始精心准备年货, 渐渐把冰箱塞得满满的,后来她决定留在北京过年,假期里可以在市里到处逛逛。她喜欢那些古建筑, 北京的冬天又干又冷,寒风吹起来有点刺骨,但矛盾地让人感觉很真实,也许是寒冷在一直在刺激人的感官。
年前她去了一家同事推荐的理发店,剪短了头发,留到只到肩膀,和大学同学一块去逛街,两个人尽情地逛,一直逛到筋疲力尽然后又神奇地满血复活,周云最后买了衣服和鞋子,几副耳钉和一只已经相中很久的手表。
放假后她在家自己炸了东西,因为只有小锅,又象征性地蒸了一块面糕,蒸出来卖相还不错,她还在门上贴了春联和福字,虽然这只是公司提供的公寓,但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的地方,对她来说就是家。
大年二十九清晨周云起了个大早,今天温度有点低,但天气还不错,早晨金黄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地上,灿烂又寒凉,她口中呼出一阵阵白气。
她逛了小区附近的公园,冬天早上公园里遛弯的人不少,早起确实让人很清醒,也许还能让人振奋,有人正在用力撞大树。
早饭她吃了豆汁和焦圈,公司同事一直推荐的小店,她第一次尝试传说中的美食,豆汁不是一般的酸,焦圈有点油,一块搭配吃感觉还可以。
接着她去逛了琉璃厂和书店,买了点小玩意和几本书,回到家快中午十一点,在楼下看见有一个人在绿植旁边抽烟,他看到她,站起身来,感觉自己胸口突然被击中,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这会儿天有点阴沉,发灰发黄像是要下雪,道路两旁的树干光秃秃的,只有冬青还绿着。眼前的女人穿了黑外套,围着块围巾,唇红齿白,露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清爽又惊艳,像只闯入森林的无辜小鹿,也像条在岸边游走的美丽小蛇。
明明是万物萧条的季节,今天天气也不好,但他觉得一切都好像明亮了起来。
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如果脑中的理智和内心的感受完全相反,自己不断挣扎的同时,身体也会被拉扯折磨,这种折磨一点点把他吞噬,后来他强挨了下去,然后一切好像归于平静。突然见到她之后,一切好像又徒劳无功,开始以迅猛的速度挣扎着破土而出,不断发展壮大。
一点儿都不受他控制,他想,那就不受他控制好了。
这种面对她,随波逐流,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害怕又期待,渐渐地,他心中害怕越来越少,期待越来越多。
他朝她走去,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声,好像醉酒一样脚底有点虚浮,他强按耐住自己的情绪,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接着搂住她一起上了楼。
搂住她的那一刹那,一股暖流充斥着心房,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温暖。
周云一进门发现屋里被堆得满满当当,是各式各样的年货,小小的客厅里快要站不住脚,她大致看了一下,东西太多了,两人肯定吃不完,她分了邻居一些,又挑了一些比较稀罕的,让他搬到车上,打算去给同学送一些。
周云自己会开车,但是刚拿下驾照不久,上路经验严重不足,他在楼下花坛边看她那倒车的架势,车速忽快忽慢,动静咯吱咯吱,中间还熄火过一次,当然他什么也没说。至于他的观后感,说倒吸一口凉气可能有点夸张,但是他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上路,他上前敲了敲车窗,让她去副驾驶,自己坚持要给她当司机去送货。
她开车技术不大敢恭维,安全意识倒是很强,一上车就自觉系安全带,他看到有点放心和安慰。
路程不长不短,去的路上经过长安街,这条主干道历史悠久,古往今来面貌日新月异,她看着外面不断闪过的新旧建筑,他认真开着车,做一个安静的司机,说都没说话。
他想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就他和她两个人,后来又想起,自己还要和她一起做很多事情,虽然自己现在有点剃头挑子一头热。
不过,他发现,在她身边自己脸皮明显变厚,他不在乎,只要能见到她。
周云同学在楼下跟她拥抱告别,约定年后再约,同学看了看她身后,周云也跟着回头看,发现本来坐在车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那,虽然没看向这边,但一看就是在等她。
同学瞅了又瞅,啧啧称奇:“你真行,人很帅啊,看样子很可以,你捂得够严实,怪不得之前给你介绍不少你都说谈不来,原来是另有其人,眼光很不错,我们等你的好消息啊。”
周云听见笑笑没说话,同学当做她害羞。
田东很庆幸自己坚持来,得以窥见她四年的大学生活,她交了不少优秀的朋友,看来在那段空白的时间里她确实过得不错,他很欣慰。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两人起到很晚。上午周云调饺子馅,他在旁边打下手,她调馅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之前的一次过年,那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正式过年,母亲在家里教她调馅,她学得很认真,场景一转,她还在眼前,变了也没变,真好。
吃完中午饭开始包饺子,俩人隔着餐桌对着坐,一人穿着一条围裙,包饺子他会一点,但不熟练,开始时跟她学着包,包了没几个就有模有样,后来速度比她还快。
年夜饭除了饺子,他们还弄了铜锅涮肉,两个人在厨房里一块切肉洗菜,外面寒风刺骨,有东西不断敲打着窗台,但不会让人觉得吵闹,屋里温暖如春,餐桌上热气腾腾,各种蔬菜和肉类摆满一桌,他们担心吃不完,菜品多样但量都不大,他带来的牛羊肉周云觉得很好吃,他不断给她夹菜,吃到半路又去煮了饺子,两人开了一瓶红酒,碰杯对饮,最后整瓶都喝光。
周云之前觉得一个人也很好,现在觉得有个人陪伴着也很不错,很简单也很普通,但是却让人觉得很温暖,尤其是在过年这种时候,在大学那几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过年,她知道自己一个过年的滋味,也许是人在过节的时候会更多愁善感一些。
吃完饭田东带她去楼下放烟花,把她用外套裹在自己怀里,两人一起抬头看天上,烟花熄灭后他们低下头,继续在黑暗中紧紧靠在一起。
有路过的小孩子看见好奇地表示疑问,被妈妈捂住嘴巴拉走了。
回到楼上,打开电视,春晚正好开始,节目里所有人用尽全力折腾出来的喜庆,非常有感染力,这是每年年味最浓的时刻。
周云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打架,她在田东怀里窝了窝,睡了过去,她不知不觉睡着后,他还是继续抱着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低,好像是在专注地继续看电视,又好像只是想单纯地享受这一刻。不一会她醒过来,一问时间快十一点了,她嘟囔着说好困,于是他关掉电视,把她抱起来去睡觉。
睡梦中周云感觉有人用羽毛在撩拨自己,还时不时的轻咬,扰人清梦,她想躲躲不开。迷蒙中睁开眼睛,另一个人看见她醒了,下一秒把她弄精神了。她想逃逃不掉,因为脚被人紧紧抓在手里。
他像一个极具耐心的猎手,打定主意要慢慢折磨手中挣扎的猎物,慢慢加热中,热水要沸不沸,周云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田东也一直看着她,眼睛在灯光下深沉发亮:“说,要什么说出来?说出来我就给你。”
她好像没有选择。
接着又有新要求:“叫哥哥。”
下一秒传来缠绵悱恻的声音:“哥哥。”
田东被叫得心花怒放,头昏脑胀,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把人给弄哭,这次是真的哭,他
俯下身去把人搂在怀里,边亲边哄。
“嘘,嘘,是我的错,是哥哥的错,云云,乖。”
刚才他看她哭得像小猫一样,他心中一片酸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只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堆到她面前。
周云感觉自己像一只小船,漂泊在一片天气未知的海洋中,节奏全由别人掌握。
后来她听见他在耳边说:“云云,妹妹,媳妇,新年快乐。”
两人在一起过了一个温情又缠绵悱恻的新年。
初六早上田东回上海,两人在楼下抱了一会吻别,他临走前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周云拐弯上楼的时候迎面看见站着一人。
田东回到上海紧锣密鼓地忙了几天,一天经过员工宿舍,找到严月,他开门见山,直白地有点冷酷:“严月,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会给你补偿。”
严月听见之后很平静地问他:“你外面有人了?是谁?是周云吧?”
他毫无保留地坦白:“是,我想和她在一起。”
眼前的女人表情顿时疯癫起来,开始愤怒地大叫:“凭什么她要毁了我的一切,以前是,现在也是,你以为我会让她如愿?”
接着她盯着他,眼里恶意的光芒不断地闪现:“她那样一个女人凭什么?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我给她找了几个人。”
田东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每个字他都懂,连在一起却让人迷茫费解。
他问:“你说什么?”
严月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听见了,我再说一次,我,让人把她,糟蹋了。”
接着她说:“对了,我这里还有证据,你要不要看?”
这次田东听见也听懂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双手紧紧掐住她的喉咙,对方不断翻着白眼,他猛地松开手,眼前的女人倒在地上,没有一丝动静。
他不知道怎么出的宿舍门,小宋在工厂门口等着他,本来他和客户已经约好时间见面,小宋发现他不对劲,身体僵硬,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煞白,赶紧上前扶他坐进车里。
过了一会后面的人好像反应过来,跟自己说:“走,立即去北京,速度要最快。”
刚说完他一口鲜血吐出来,整个人陷入黑暗,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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