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序觉得李元忆今天有些奇怪。

从早读起就一直盯着他看，一副看倒霉蛋的神情，好几次欲言又止，时不时还叹两声气。

就这么被盯了两节课后，方槐序烦了，趁下课的时候一把拽住他，把他按在座位上。

“你干嘛？我去上厕所。”李元忆说着又准备起身，然而刚一动作就被方槐序按着重新坐下。

然后直接开门见山道:“有事儿直说。”

“没事儿啊。”李元忆讪讪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倒是你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松一下手，我想去厕所，尿急。”

方槐序没言声，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李元忆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面上显露出几分犹豫。

然后就见他侧头悄悄往孟朝那边看了一眼，见孟朝还在睡觉，这才凑过来飞速说了一句，“晚上放学早点走，或者下午请假别来了。”

方槐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为什么？”

李元忆自然不能出卖孟朝，因此只说到这儿，便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肯再说。

方槐序见问不出什么了，这才放开了他。

李元忆一被撒开，真的跟憋急了一般，立刻向外冲去。

方槐序想着他的话，以及刚才的举动，不禁扭头看了孟朝一眼。

到底是什么意思？和孟朝有关吗？

-

一天的时间恍然而过，很快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李元忆见他还没走，不禁有些着急，刚想叮嘱他一句实在不行先别出去，在学校多赖一会儿。

毕竟不管怎么样，孟朝他们也不会在学校乱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朝就已经背着书包走了过来。

“走。”孟朝经过他时说道。

李元忆应了一声，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临了想给方槐序个眼神，然而他正在低头做题，根本没看自己。

李元忆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

自求多福吧，学神。

“想什么呢？”孟朝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开口问道。

李元忆听见他的声音，连忙回过神来，“没，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天气挺好的，打架多浪费，要不咱们去上网吧。”

孟朝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天，此时太阳刚落了一半，余晖撒了满天，有风吹过，带着梧桐树的清香和淡淡的凉意。

是个去上网的好天气。

于是孟朝回道:“好啊，打完就去。”

李元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孟朝转头看向他，“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没有。”李元忆连忙否认，然而目光落在孟朝身后的包上，却又觉得不阻止一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毕竟孟朝从来不写作业，他才不相信这里面装的会是书本。

等会儿他从里面掏出把刀李元忆都不意外，毕竟他可是见过孟朝打架时的样子。

那还是高一的时候。

当时还没分班，他们班有个自封的校霸，叫厉枫，见他软脾气好，整天把他当狗一样使唤。

李元忆不敢反抗，只能被迫听他的话。

有一次厉枫和他兄弟打篮球，让李元忆去给他们买饭，李元忆立刻跑过去买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因为饭太多不小心撒了一盒。

厉枫见了，把手中的篮球扔给别人，然后走过来直接拿起一盒饭扣在了他的头上。

周围的人见状瞬间大笑了起来。

李元忆那时站在原地足足懵了一分钟，直到饭菜粘腻的汁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后背，才反应了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哭了只会更难堪。

但不知是那天太热还是周围的笑声太刺耳，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就这么掉了下来。

“哭了，哭了，诶呦，小姑娘吗？还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怂包，就知道哭。”

“李元忆。”厉枫在他面前站定，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眼中满是鄙夷。

李元忆听见他的声音，便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

然而刚一动作，肩膀便被人狠狠扣住。

“你跑什么？又想挨打了？”

李元忆刚想说没有，就感觉到肩膀上的手一松，下一秒就见厉枫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李元忆转过头，然后就见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生从他身侧走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从书包里抽出他们夏季校服配的那条黑色领带，一圈一圈地缠在手上。

等他缠好时刚好来到厉枫的旁边，然后一脚重重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嘶。”厉枫闷哼一声，捂着肚子想要站起来。

然而刚一动作，就见那个男生一膝盖顶在他小腹上，把他压在身下，接着面无表情地一拳一拳地打了下去。

明明他的眼神看起来冷静清明，却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厉枫便被打的满脸是血。

周围的人怕出事，纷纷上前阻止。

那人这才停下，缓缓站起身来，一边揉着发红的手腕，一边冷冷地丢下一句，“自己转学，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

说完，来到李元忆面前，递给他了一包纸。

李元忆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刚想说声谢谢，那男生就已经走了。

那是李元忆第一次知道孟朝这个名字。

再次见面，是在分班的时候，他看着学校门口的花名册，发现两人居然分到了同一个班。

因此进班第一天，李元忆就主动投诚，成了他的小弟。

当然，孟朝也是因为那次打架一战成名，取代了厉枫自诩的校霸的位置。

不过后来因为孟朝没什么“事业心”，在学校也就打过那一次架。

在学校整天睡觉度日，校霸的名声也就渐渐被校草所代替。

李元忆跟孟朝玩了这么久，见他打人其实也就那一次。

但因为印象太过深刻，因此每次回想起来都格外清晰。

李元忆试着想了一下孟朝的拳头落在方槐序身上的情景。

觉得就他那小身板，估计会被打死。

想到这儿，李元忆更加不落忍。

于是又问了一次，“非打不可吗？”

孟朝闻言，转头看向他，“怕了？那你可以不去。”

“不是，就是……”

李元忆叹了口气，其实这几天相处下来觉得方槐序也挺好的。

就是长得帅了点，抢了孟朝的风头罢了。

这和当初厉枫干的那些事儿比简直不值一提。

就因为这挨顿打也太冤了吧。

但孟朝决定的事情他也改变不了，因此还是决定跟着去，一会儿能拦一点是一点吧。

出了校门，李元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们学校对面的两个人。

王邳（pi）和封碌。

他们俩也是清水巷的，和孟朝一起长大，只是他俩成绩比孟朝还不如，去了八中，因此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些。

“孟哥。”王邳一见孟朝就热情地挥了挥手。

然而等他们走近，一见李元忆，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不是打架吗？带他干什么？”

孟朝没解释，只是淡淡道:“当然得带他。”

“为什么？”王邳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方槐序放学的时候耽误了一会儿，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最近祝蝶刚租下来一个铺子，打算开一个小商店，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

也没时间吃饭，因此都是方槐序做好了送过去。

担心祝蝶饿，方槐序不由加快了脚步。

送完饭还要提醒她一下赶快去做体检的事。

他一边想事一边赶路，然而刚进到巷子，却停下了脚步。

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站着几个人，似乎在等着他。

为首的正是孟朝。

只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校服衬衫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斜倚在墙上，嘴里还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根棒棒糖。

听见动静抬起眼来，看见是他，愣了一瞬，很快移开眼去。

站在他旁边的李元忆疯狂给他使眼色，似乎是在给他什么示意。

然而此时的方槐序根本顾不上他。

不知怎么，方槐序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孟朝的话。

他知道此时应该离开，然而看着不远处的孟朝，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了。

“唉。”

许久之后，方槐序轻叹了口气，迈开脚步向孟朝所在的方向走去。

现在的孟朝肯定不会向他低头，那这一步就只能他先退了。

然而还没走近，就见李元忆突然向前一步，挡在孟朝身前，然后冲他说道:“你刚干什么？想挨打吗？”

一边说，一边疯狂冲他眨眼睛。

方槐序停下脚步，看着他焦急的神情，耳畔响起他早上说过的话。

再一看孟朝旁边还跟了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模样，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

孟朝这是要打他？

这个念头仿佛燎原之火，瞬间烧毁了他的理智。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孟朝？为什么？

哪怕上一世刚得知刘桃夫妇出事的时候，他走到自己面前扬起手，忍得双眼发红，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

怎么现在对他动手却变得如此轻易。

他想起上一世相依为命的二人，突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真的是孟朝吗？

真的是曾经那个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的哥哥吗？

明明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岁。

然而方槐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眼前一下子模糊了。

-

孟朝远远地看着方槐序。

那天自己的话说得难听，大概伤到他了，这些天别说说话，在走廊上碰到眼神都会避开。

孟朝想这样也好，反正自己也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

今晚也一样，他们的目光只交织了一瞬便避开。

孟朝还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匆匆离开。

没想到他却是像被胶水粘住，就这么站在了原地。

“啧。”孟朝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见他站了半天还不走，有些烦躁地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浓郁的西瓜味瞬间溢满口腔。

有点太甜了，孟朝想。

于是整个囫囵咽了下去，刚吃完就见方槐序不仅没走，反而向他走了过来。

孟朝有些不解地站直身体。

刚才李元忆不是已经提醒过他要打架吗？不是学神吗？这都听不懂。

刚准备让他滚，一抬眼却见方槐序的眼睛不知何时红了。

配着他干净的脸庞，红润润的，像只小兔子。

差点脱口而出的“滚”不知怎么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孟朝不耐烦地开口。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见方槐序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