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都感觉自己的头又有点晕了。
因为她看见梁森。
梁森难得没穿平日里穿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而是像很多年前那样,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衫和牛仔裤单脚蹲着,左手还拿了一个补缝的小刷子在赶他刚刚才倒进去的水泥。
顾不得去捡掉在地上,也不知道会往哪处滚的水。
林都小跑过去蹲到了梁森身前。
她歪头死死地盯住梁森的时候,说出口的话是毫无逻辑的,声音也在打着细微的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阮叔,阮叔他,房子,这个房子,你的,你让阮叔,我——”
梁森放下刷子,认真地对视上了林都的眼睛,打断了林都问,“你感冒了?”
林都急得顾不上回答梁森的问题,于是两个人就各说各的。
“你才是房东对不对?!”林都瞪大了眼。
梁森瞥林都一眼,又不答反问,“你这么大声说话不觉得费劲么?”
“不觉得。”
林都会心一笑,挪着小步往梁森那里去了一点,结果就那么端正地给梁森刚刚填好的缝踩出了一对括号。
眼看着现在干不了活,梁森干脆起身坐到了旁边的小花台上,还从他放旁边的外套包里摸出来一根烟点燃了。
林都也走到梁森旁边去坐下。
于是梁森又把自己刚刚才点燃的烟掐了。
“我嫂子之前还问我,说我房子租得好奇怪,问我觉不觉得奇怪,我说我也觉得奇怪,但我想的是这个房子里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新冠,死过什么人之类的,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房子的房东会是你。”
林都喃喃自语地说完后,抬头去找梁森的眼神。
梁森感觉林都的视线后,也垂头斜了她一眼,“看出来了。”
“可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房子?”林都胆子大了,直接把自己的脑袋歪到了梁森的胳膊上继续问。
梁森没答话,而是抬手掂了一下林都的脑袋后拿着外套站了起来。
林都跟着站起来,“你去哪?”
“回家。”
“啊?”
梁森的话又让林都开始头晕了。
她完全想不明白,梁森为什么会在她已经发现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后,还能对她这么绝情。
林都小脾气上来,当场就拉住了梁森的外套边,壮士断腕样地吼了出来,“你做一套又做一套的,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气势十足地吼完后,她又气势全无地咳了两下。
梁森回头,林都不自在地又咳了两下。
“喜欢。”
梁森承认。
他话落,还顺手捡起了脚下已经被太阳晒热乎的矿泉水瓶递给了林都。
林都的脸在梁森话落的一瞬间变得通红。
她垂头两下抠掉了矿泉水瓶上的标签纸后,又抬起了头,“那为什么我们不——”
梁森笑了笑,又反问林都,“你说呢?”
林都攥着梁森外套边的手又紧了紧后,下定了决心,“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我都可以解释!你不要走!”
梁森和林都回到了六楼的陆怀鸣的房子里。
房门一打开,梁森就眼尖地从客厅的垃圾桶里拣出了那几团已经被林都揉进了垃圾桶里的纸。
看着梁森在看“梁森”,林都突然就感觉自己昨天的行为有点痴汉,于是她过去抢走了梁森手上的纸团,还把它们都撕了扔进了垃圾桶里。
屋里还是阴冷的,梁森先穿上了外套才跟着林都坐去了餐桌边。
等林都把她和李及夫妇之间的事情交待清楚,又给梁森仔细说了她二、三月份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后,从窗外头投到客厅沙发上那金灿灿的阳光也变成了无限缱绻的暖红色日光。
梁森看着林都没有说话。
林都就挪着凳子来到了梁森身前,仔细地端详了他一会儿后,突然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问,“我可以亲你吗?”
闻言,梁森的两只手也抬起来捉住了林都的手腕,“不可以。”
“为什么呀,”林都把头抵到了梁森的喉结处,“我全都说了呀,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的。”
林都感觉到梁森笑了一下。
因为在她脑门处的,他的喉结非常明显地跳了两下。
林都被梁森推着抬起了头,在她正为自己的额头蹭到他下巴处新生出来的胡茬而感到悸动不已的时候,突然听见梁森说话了。
“林都,你是今天喜欢我,明天就能厌烦我的人,我知道,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梁森微低着头,林都的脑袋缓缓抬起来后,两个人的眼神也在这一瞬间对上。
晚间的夕阳光线如聚光灯一样打在林都的后脑勺和梁森的脸上,给梁森漆黑的眼瞳里同时投进了两股温暖的浅色亮光,让他的眼神看起来都温柔了不少。
“我不是的!我没有!”林都快哭了,“我没有厌烦你!从来都没有!”
梁森勾勾唇角后又挑起了一边眉梢,得出了很绝对的结论,“不是厌烦,也是喜新厌旧。”
“……”
林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儿这样的毛病。
但是她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梁森看林都没有可说的能反驳,就直起了身准备走了。
可是林都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走梁森!
她可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和梁森重逢,好不容易才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小灾小难和梁森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才在和他错过一次后,又获得了今天这样的不容许她再错过的机会。
林都逮住了梁森的左手不放,还癞皮狗似地拿脸去蹭蹭了他的手掌心,可怜巴巴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着道:“我错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改正的!”
梁森继续往外走。
林都就继续耍赖,干脆蹲在地上跟着他的步子往外滑。
两人狗拉雪橇一样地走到门口时,梁森压开了门锁,但却一直停在门口没有出去。
见状,林都就猛虎扑食一样迅疾地站起来圈住了梁森的脖子,惊喜到嘴角都快拉到了耳朵根,“你改主意了?”
梁森没想过林都会来这么一出,冷不丁地一下撞得他也跟着晃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沉浸在自己兴奋情绪中的林都完全没注意到站在楼梯口、手上还抱了一个纸箱的项玮。
中午的时候,项玮去了一趟房燕区的工厂。
三点多再回来时,就发现柳飘在收拾自己前台的东西。
项玮问了柳飘一句,柳飘就侧头示意他去看里面林都的工位,然后发现赵晶也正拿了个纸箱,在收拾林都工位上的东西。
“什么情况?”项玮问柳飘,心里多少也生出了一点儿烦躁的情绪。
“都姐刚刚辞职了,”柳飘努努嘴,“赵主任说她先把都姐的东西都收起来,让我也尽早收拾了东西搬她那去。”
于是,项玮就去找赵晶把林都的东西要了过来,他自己也好趁此机会再找林都一次。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上门,会在林都家里看见一个男人,和这样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出来的林都。
项玮叫了林都一声。
林都被这声吓了一跳。
她应了一声后,松开了圈在梁森脖子上的手,也侧过身看向了门外。
林都看见了项玮手上的纸箱后,她那刚蹙起了一点的眉头就随着她抬起来的嘴角放了下来。
她走出去,一边讲着道谢的话,一边伸手接项玮手里的纸箱。
两人做完纸箱上的交接后,因为有梁森这个第三人的在场,项玮就没达成自己额外的目的,给了纸箱就掉头走了。
林都干脆抱着纸箱堵在门口,拦住了梁森的去路。
先前那美丽的幻想被打破后,林都的眉目又坍塌了下来,“我要怎么做才可以?”
“你不用做什么,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话落,梁森伸手接过林都手里的纸箱放到了门口的柜子上。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好!”
林都吼完,重新关上了门进屋,自己还倚在门锁前把门锁挡得严严实实。
梁森于是重新把林都拉回了客厅。
他将人带到了沙发上后,叹了一口气才慢悠悠地蹲到了林都面前,仔细注视着林都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玩具,不想被你一时兴起的想得到就得到,也不想因你一时败兴就被放到一边不理不睬。你再好好想想,你想好了,我们就在一起。”
林都被梁森两句话说愣了。
以至于梁森都走了两个小时了,她还躺在沙发上一脸迷茫地盯着天花板。
直到李菁言女士打来了例行日常的问候电话,林都撑着沙发想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把屁股和腿都躺麻了。
林都拧着眉吸了一口气后,突然醍醐灌顶。
“妈,你有没有觉得,我是那种只把自己的情绪放在第一位,不顾别人感受的人?”林都问李菁言。
闻言,李菁言“哟”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自己的?”
李菁言这口气听得林都心里拔凉拔凉的。
意识到自己真是这样失败的人后,林都话也不想回了,只忍痛扶着腰慢慢地坐了起来。
林都一直在沙发上躺到天黑,家里自然就是黑黢黢的。
李菁言看不清林都的脸,便叫林都走两步去把客厅的灯打开。
“我腰疼,”林都没什么语调说,“不想动。”
两个视频的人各自对着镜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老林突然蹿进了李菁言的镜头里,笑嘻嘻地对着镜头说话,“兜儿,你把灯打开呗,爸爸都好久没看见你了,想看看我的宝贝。”
林都这才拿过背后的晾衣杆,一棒子怼准了客厅灯的开关,李菁言也在这瞬间看见了林都没什么表情的脸。
“那你来吧,”李菁言把手机扔给老林,“反正你的宝贝女儿现在也不想见我。”
老林接过手机,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地继续逗林都。
林都却在此时意识到了自己又犯了刚刚说的那个讨人厌的毛病,有些着急地叫了李菁言两声,解释道:“我错了妈妈,我刚刚不是冲你,我只是在为自己真的是那样的人感到伤心,所以一时有些不想说话,我都是冲我自己,不是冲你的。”
李菁言于是重新接过了手机,严肃道,“不是冲我的话,那为什么我跟你爸爸讲同样的话,但是你听他的不听我的?”
“你们语气不一样啊,”林都继续为自己辩白,“爸爸都那样说了,我再不开灯他得多心寒啊。”
“那我就不心寒了?”李菁言反问。
林都沉默好一会儿后,李菁言做出了对林都上述毛病的陈述总结,“其实你这个毛病也不算大,你最大的毛病是好得时候恨不得给人掏心掏肝,不好了又能马上弃如敝履,弄得前尘往事就像一场梦一样可笑。”
“……”
在李菁言这番话的提醒下,林都再回想往事,就知道梁森现在为什么不接受她了。
她确实是一个拥有很强的漠视能力,又只愿意活在当下、从不去想过去和未来的人。所以,梁森现在才会不信任她,才会让她好好想想,他是她的一时兴起,还是她真的很想珍惜的人。
一夜无梦。
麒麟卫视离绿柳屯新不算远,打车半个小时能到,但对比先前到李及公司走路也才十多分钟的路程,就有些不够看了。
入职第一天就险些迟到后,作为警告,朱壹给林都派了一个“春日骑行”的直播项目,这个项目的主要就是带观众看看津北城里的美景,勾起他们出门赏花游乐的兴致,从而侧面达到拉动GDP的宣传任务。
……
林都的脚虽然好了,但这样长距离的骑行,还是让她有点心里发憷。
“主任,我脚伤情况您也知道的,”林都尽力为自己美名,“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现在不做这个项目,以后等我脚伤好了,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
“你说得也有道理。”
朱壹点头后,将手里的按压中性笔怼到了自己下巴处点了两下,随想随说道,“这样吧,我知道有一块地皮,圈了十几年了都一直没有动工,前段时间那里还发生了一条命案,让两个区规划办的负责人难得齐心把这事给压下去了。但是,我始终觉得由他们的不作为而产生的的悲剧不应该被这么轻巧的遮掩过去。你想办法去找到受害人家属,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上电视,我亲自开专题,一定为他们找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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