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敲响,林都趁势挂了这通让她空欢喜一场的电话。
来人是她在网上找的保洁阿姨,她把阿姨迎进来,先带阿姨在房子里看了一圈,然后给阿姨画出了两个需要仔细清扫的重点区域,最后从她还没收拾的行李袋里翻出一床罩子,搭在她昨晚已经铺好床单的卧室里。
林都和阿姨同步开工。
她在阿姨撸好袖子开始掸灰的时候,也从她的小行李箱里摸出了一个蓝牙音响和笔电,选好了音乐她就开始制作不知道能不能被用上的PPT了。
屋子里久未住人,阿姨掸下来的灰厚得像霾一样,林都全副武装地在阳台上待着,也被呛得嗓子紧。
眼前的现状,让她的脑子里自动跑出了房东阮平的话:“我上一个租客是去年底退房的,他们在津北买房了,所以年前搬走的,你看看,这里物业交费的单子都还在,他们走前一起给我的。”
“阿姨,你看这房子里的灰,觉得这里应该是有多久没住人了?”想象不定的林都还是开口问了保洁。
保洁阿姨咳嗽两声,然后又使劲压了压口罩,回:“至少一年起吧,这房子看着真是一点儿人气没有,而且正对着三环高架,更是揽灰。”
阿姨话说完了,注意到林都若有所思的神色,又赶忙找补道:“等这次清洁完了,你后面尽量别全开窗户,也不会积太多灰。”
林都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因为她心里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房子到底是不是能揽灰。
她只是在想,阮平为什么要骗她?再加上她租下这个房子的价格优势,难道这个房子之前真的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被自己脑补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林都连忙端着电脑回卧室,然后拿起手机,给她现在唯一事业有成不愁钱花的姐妹盛羽欣打了个电话。
电话有一会儿才接通,盛羽欣好像是正在**里找安静的地方,所以她在电话那头的脚步声才会越来越清晰。
“怎么了宝宝?”盛羽欣问。
“是这样,”林都直切正题,“你有没有靠谱的风水师介绍?我新租了个房子,之前没感觉,但是现在总觉得怪怪的,想找个大师来给我运作一下。”
听林都这么一说,盛羽欣自己也把情况猜出了个大概,于是没什么同情心地嗤笑了一声,说:“我说你们自尊心强的二代就是莫名其妙,又不是完全不靠家里的人,干嘛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说你体验生活吧,人真体验生活的又没你过的安逸。”
沉默一阵,林都也拿着手机往外面走,她打算在外面好好和盛羽欣battle两句。
她轻轻拉过门关上,再转身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定在了门前。
梁森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一秒、两秒,随着他一步一步踏着台阶地缓慢靠近,他的身形也彻底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然后变得越来越清晰。
手机听筒里,盛羽欣还在巴拉巴拉地取笑并且挑衅她,但她只用呼吸声做回应。
直到他彻底站到六楼的走廊时,林都连个招呼也没给盛羽欣打,就一秒掐掉了电话。
梁森没等她问话,就先说明了来意:“他们打你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所以让我来跑了这一趟,你房东他们来了,现在就在所里。”
“我知道了,谢谢,”林都应一声,想了想说道,“你等下我吧,我跟你一起下去。”
梁森“嗯”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林都放心转身,她记得自己做好的PPT还在屋里,她得先把它拿出来。
但是有些尴尬地,她摸遍了全身才发现自己刚刚出来忘了带钥匙……
她像树懒一样慢吞吞回头,看见梁森的眼神正专注在楼梯间外面的风景时,才松了口气,然后做出一副随意的样子敲门。
保洁阿姨或许是打扫到了最里面。
她出来的有些慢,看见门口站着的是林都的时候,说话的语气就更是惊讶地不得了:“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啊,我一点没注意。”
林都闪身进屋,扯着嗓子说,“我刚刚打电话出去的,那会儿您在阳台,是有可能没注意,对了阿姨,我现在有事要先出去一趟,您完事儿了等等我,我们吃个饭我叫车送您回去。”
说完,她也不管阿姨答了什么,一改刚刚小心翼翼拉门的动作,很迅疾地叩上了门,然后气喘吁吁看着梁森,说:“走吧。”
梁森看着她,迟疑地斜了斜眉尾,问:“钥匙带了吗?”
“带了。”
答完话,林都还伸手摸了摸外套口袋确认,但是心安下来的一瞬,也是她心猛地被提起来的一瞬。
她眉头蹙起,有些不可思议地皱了皱鼻子,“你刚刚不是没看我这边吗?”
“嗯,没看。”梁森点点头,先抬步下了楼梯。
林都跟在后面:“那你——算了……”
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前一后地在楼道里走过,快走出单元楼的时候,林都没忍住,猛地叫住了梁森。
梁森这时已经走到了单元楼门口。
他回头看向叫住他的林都,现在的太阳已经西斜了,像被敲开的蛋一样带着晕影、不规则地挂在他的身后。
很美,也同时给他的露在外面的身形勾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他就等在那里,等到林都终于跑到他身边,他才晚林都一步调转了步头,转身问道:“什么事。”
林都看着他,很不确定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说着,梁森偏头看她一眼,还笑了一下,“你叫林都,成都的都。”
“……”
林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猝不及防,停在原地使劲搓了搓自己的大红脸,可惜她弄巧成拙,越搓越把自己搓得精神涣散,几缕思绪都跟着神飞天外,回到了她刚刚认识梁森的时候。
她听说梁森是在2013年,她初二的上半学期。
刚刚听说他的时候,她可以说是完全嗤之以鼻的,更是从没想到会为了他前后打脸自己,甚至还跟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游悦女士,发生了一次最严重的、长达一个礼拜的冷战。
她的老家苍年县是西南地区的一个小县城,这里小到只有三所学校。
一座是九年制的义务学校,一座是三年制的义务中学,剩余一座则是三年制的义务中学加三年制的普通高中。
梁森、游悦还有她,就在第一所九年制的义务学校上学。
林都初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县.政.府之前因灾后重建新规划的一所三年制义务中学宣布会在明年九月正式开学,同时他们现在就读的学校也会在明年九月正式变更为六年制的义务小学校。
……
初中还差一年才能毕业,但学校却没了,这就是林都和游悦遭遇的事。
梁森不是这件离谱事情的受害者。
因为他年纪大,他就比林都和游悦大一个年级,所以他刚好成为这所九年制义务学校的最后一届毕业生。
但林都和游悦之间的矛盾却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说回林都初二那年。
第一学期的第一天,因为她们之前的数学老师休产假,所以她们换了一个新的数学老师。
新来的数学老师姓杨,他在第一堂课的自我介绍中,有些小幽默地告诉她们,说他主业是楼上九年级三班的班主任,欢迎她们随时去九年级老师的办公室做客。
国庆收假后,游悦因为明目张胆的抄袭以及漏做习题册被杨老师叫去办公室教育,然后她就碰巧看见了来找老杨拿奥赛试卷的梁森。
那两年韩剧正流行,游悦回来后,跟林都形容,说梁森是中.国本地的韩剧男主,无敌的气质和干净深邃的大眼睛能让他在学校里横着走。
当然,她最后强调了一句:“如果他愿意的话……”
老实讲,游悦的形容让林都对梁森很感兴趣。
只是梁森完全有别于她们以往发现的帅哥,——他不会有事没事去小卖部遛圈,也甚少在操场上打球,就连早晨的课间操时段,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在操场上出现过。
在游悦喋喋不休地念叨了梁森一个月后,林都依然没有见过梁森的本尊,以至于林都觉得,梁森只是游悦的一个幻觉。
时间平静地向前滚着,在日子滚到13年年底的时候,在这个一年之中寒意最盛的时节,游悦意外迎来春天般的惊喜。
她在她上课外班的那条街上,看见了发传单的梁森,然后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了空置已久的报亭后面躲着给林都打电话。
这边林都接到电话后,用耳朵把手机别在肩上,顺着游悦的指示调试着他爸的观星望远镜往街对面看。
没一会儿,她的镜头里就出现了一个带着重影的黑色身影。
一阵倒腾后,林都脑门上浸出了一层薄汗,她抬手擦了擦汗,再说话时,语气里带着浓重地不屑:“哪有你吹得那么神,不就是个斯文点的美术生。”
游悦用大嗓门回击:“你放大看五官,人家眼睫毛可比你长,五官精致的高岭之花你懂不懂!”
林都没理会游悦的话,兴致缺缺地躺回了沙发上。
她回忆着镜头里梁森的长相,她觉得“漂亮”这个形容词其实比“帅气”更适合他,因为他真的长得太白了,而且瘦高板正的身形让他沉稳的气质看起来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再加上她从来没在学校里看见过他,所以她觉得,他就只是一个漂亮的书呆子。
总之这样的人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
听着游悦电话里的叨叨,林都摇摇头,无声腹诽:“不就是一男版林黛玉,有什么好惦记的。”
自望远镜里的那一撇后,林都对梁森彻底失去兴趣,以至于后面无论游悦怎么游说,让她跟着一起去认识梁森,她都无动于衷。
接下来,没有军师的游悦最后就干了件蠢事,——她为了能跟梁森说上话,让她妈买了梁森传单上的二十节架子鼓课,然后他俩的关系就一直卡在介绍过课程后的点头之交上。
……
游悦每天唉声叹气,把她的连体婴林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月的一天中午,她俩上完厕所在走廊上看体育生打蓝球时,林都终于忍无可忍,转头就拿着纸笔跑上了楼。
林都来到九年级三班,让门口的同学帮她叫梁森出来。
门口坐着的那人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了,他摇摇头,然后站起身回头看了一圈,再两手一摊,走出了教室。
那人个子还是挺高的,她不想被人居高临下地打量,于是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走廊的中间位置。
“他不——”话说一半,那人停下来蹙起了眉,又开始重头打量她。
冬日里的太阳虽然不大,但紫外线也并不怎么客气。
林都受不了地拿手挡眼,也有些不耐烦地又问了那人一遍:“他不在吗?”
那人摇头,然后有些奇怪地对她笑了一下,说:“在你后面。”
“啊?”
林都闻声猛转头,随即又被吓得猛退了两步,半个身子和手臂都撞到了走廊的墙体上。
梁森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
这么近看他的时候,她才发现他跟之前望远镜里的那个小人儿截然不同。
他看起来比坐门口那人还要高得多,声音也和他白净漂亮的长相有很大的反差,嗓音低的像被砂砾磨过一样,给了她一种很强烈的威压感。
尤其,他的态度还一点都不柔和,说:“我们认识?”
“不认识。”
林都想尽快逃出这个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氛围。
于是她定定神,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纸笔,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就说起了谎:“杨老师下礼拜有一堂公开课,他让你帮他做个教案,你把你的Q.Q号给我,我晚上回去把他需要的内容发你,你照着准备就行。”
虽然一口气说完了谎话,但林都在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耷着眼皮的。
直到她讲完话,她才抬眼看着梁森,把手上的纸笔又朝他跟前移了一点。
梁森的眼神顺着她的动作慢慢朝下。
当他的眼睫毛像一层屏障完全盖住他的眼神时,林都突然觉得他冷笑了一下,接着,她就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她想了想,正准备假借撞了手肘这个由头收回手时,梁森突然拿走了她手里的东西。
很快,三秒不到的功夫,他又把林都的东西还了回来。
她接过东西看了一眼,然后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眉:“就6位数?”
梁森点头:“恩。”
林都觉得邪门儿,她的Q.Q号都是十位数的,他顶多就比他大一岁,怎么可能会有6位数的Q.Q号?
但是再揪着账号真假不放就会暴露出她的真实目的,所以她也没再揪着这个不放,跟他道过谢就拿着纸笔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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