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干什么？
幼态的黄鼠狼，瞧着还有几分可爱，只是挤眉弄眼的动作，硬生生地破坏了那份幼态，古古怪怪中，还带着些许讨好之意。
手指粗细的胳膊，也隔着玻璃挥舞着，像是在和南音打招呼。
她和它，很熟吗？
南音的心头浮现了一抹困惑，怔松的眉眼都清醒了一些，注视着那小家伙的一举一动，却没有任何开窗的意思。
引狼入室，可不兴得做。
“砰！砰！砰！”
敲打房门的声音，愈发得急促和沉重，一下一下的，让本就不算结实的门扉，猛烈颤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坍塌。
再深的睡意，都要被吵醒了，贺时念坐直了身体，戒备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南音的异样。
她凑过了脑袋，想张口说些什么，但思及此刻的情形，到底是没有开口，只是顺着南音的视线往外落去，发现了稀薄绿光下，耸动地一颗小脑袋。
暗吸了一口凉气，贺时念下意识地拉住了身旁南音的手，牵着她就要往后退去，然而却撞到了靠墙角的孟聿知身上。
退无可退。
沉闷的碰撞声尽管没有惊动门外的东西，但引起了房间内其他几人的注意，几簇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贺时念的身上。
“怎么了？”
几不可闻的气音，闻久安在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并没有说出声。
镇定了心神，贺时念再往刚刚的窗角看去时，已经不见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好像是自己看花了眼。
但她清楚的知道，那小东西，曾真实出现过。
身体被连带着向后歪了歪，南音也有些重心不稳，手撑着土炕稳住后，方将目光投注到了拉她的贺时念身上。
夜色深沉，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亮，她看到了贺时念的表情变化，由惊惧转向了疑惑，然后是——
警惕...
她也看到了。
不过那只小东西，在意识到自己被其他人发现后，早就缩回了脑袋，一溜烟地，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
安抚性地拍了拍贺时念的手背，南音没有多言，目光从她的身上划过，从玻璃窗划过，从房间内的其他几人身上划过，最终落到了摇摇欲坠的房门上。
只听——
“砰！”“哐当！”
几声重响后，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门，终于承受不了一直施加在它身上的力道，不堪重负，重重地砸在了黄土铺就的地面，溅起了厚厚的一层灰。
纷扬的尘土，遮住了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身影，房间里的几人却不闲着，拿着桌上的瓶子，挥手就撒了过去。
刺鼻的酒精味，混合着浓烈的汽油味，一下子充斥了整个房间，甚至掩盖住了对方身上愈发无法忽视的尸臭味。
“走！”
房门已经被损坏，这间平房自然也不再安全。没有屏住呼吸，和那些怪物捉迷藏，戚砚低吼了一声，便握住组装好的长枪，向前横扫，将涌至门前的怪物们，打飞了出去。
姜启摸着黑，凑到了土炕的墙边，伸手一把拽住了塞在角落的孟聿知，扛到背上，抬脚就跟了上去。
先他几步的闻久安，一手握着还剩一半的酒瓶，一手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火柴，红磷划过了盒子旁边的砂皮纸，火花燃起，在黑夜里映衬出了几张模糊又带着暖意的侧脸，随即抛掷而出，落到了不速之客的身上。
火光骤然明亮。
“啊啊啊啊啊！”
“分散逃开，各自隐匿。”沉如墨的夜色，何尝又不是一种极好的掩体？聚集在一起的目标太大，戚砚只来得及说了这一句，就迎面对上了涌来的人形怪物。
白日里放火，倒是烧了不少，这次围上来的，也不过是几十人，尖叫着燃着火的人影，烫极了在原地跳脚，不经意间就蹭到了几个同伴，很快也同样染上了火焰。
“唳——”
胡豆在夜色里威慑般地高鸣了一声，庞大的身形向下猛冲，长着坚硬羽毛的翅尖，飞快地在怪物们的身上划过，然后落在了姜启的面前。
毛发上，还沾着几缕暗红色的痕迹。
姜启的眼神没有过多的停留，伸手就将后背的孟聿知放下，挪到了胡豆的背上，接着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在心里叮嘱了几句，看着胡豆再次展翅高飞，才将心神收拢了回来。
从口袋里取出了几瓶还没有拆封的酒精、汽油，拧开，洒向了外面的披着人皮的怪物，闻久安也同样如此，甚至抽空又扔出了好几个点燃的火柴，看着火焰一次又一次升腾。
叽叽喳喳的咒骂声、尖叫声，在夜色里此起彼伏，吸引着某些隐匿在黑暗里的其他东西。
几个燃烧着的火球聚集在一起，门外火光明亮，贺时念也没有犹豫，抬脚跟着走了出去，和她的队友们一起御敌。
他们的神情，在火光的映衬下，时明时暗，没有显露出过多的畏惧害怕，而是沉淀下来的坚毅与专注。
房门外已经足够的热闹了，或者说乱成一团也不为过...
南音这人，哦不，这妖，没什么凑热闹的心思，只是朝着外面看了几眼，确认那几人没什么大麻烦后，就伸手拉开了一旁的窗户，翻身跳出了窗外。
“吱吱！”
脚下好似踩到了什么柔软的家伙，瞬间就听到了一声吃痛的叫囔，她垂眸望去，又看到了那只躲在窗户边，挤眉弄眼、挥手讨好的小黄鼠狼。
此刻正皱巴着一张小脸，委委屈屈地从她的鞋底，扒拉着被踩到的尾巴。
这小东西...
竟然还没走？
一直躲在这里，是想要干什么？还是说——
它本身就是冲着她来的？
思绪很快地在脑子里闪过，南音生起了几分好奇，一把拽住了那小家伙的后脖颈，挪了挪脚，将它拎了起来。
“你，冲我来的？”
看似平淡的嗓音里，透着股冷意，拎着后脖颈的手指，实则掐住了它颈部的骨头，稍稍用力，就能将它的脖子扭断。
更何况，南音的力气，本就很大。
“吱吱吱...吱吱...”
四肢没有了着落地，胡乱地在半空中挥动着，小黄鼠狼绿豆大小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脸上依旧挂着讨好的笑容，嘴里嘟囔的叫声，完全不知其意。
挣扎了，又好像没有...
还真不怕她，杀了它？
“说话，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即便同是妖，也不意味着，南音能听得懂小兽的叫声，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出了两个字：“老祖？”
是的，没错，眼前看似人畜无害的小黄鼠狼，正是白日里显露了神通的黄鼠狼们口中的老祖。
“咳！”
小黄鼠狼毛绒绒的小脸上，浮现了几丝人性化的羞赧，假装挣扎着的四肢也不继续在半空中晃动，而是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体两侧，恭维着开了口：“大人当真是慧眼如炬，小的这点把戏，完全都瞒不过你。”
意兴阑珊地挑了挑眉，南音直接就问：“特意来找我的？为什么？”
她和它，可完全算不上同族，更没有半点的交情，有什么必须的事情，要让它，亲自找上门来...
尽管，在戚砚放了那把火后，这个所谓的老祖，在出手时，就好像没有看到南音一样，一直不曾针对，甚至可以说是...忽视。
“大人，我这...”
黝黑的眼珠转了又转，这只小黄鼠狼没了白日里的气势，吞吞吐吐的，仿佛很难开口，半饷才豁了出去，讨巧卖乖地解释：“大人修炼有成，想必是不了解我们这些小妖，想要修成人形是多么的艰难。”
“哪怕是天天吸纳日月之精华，天赋出众者，也要上百年，才薄有道行。可我之一族，人形不看道行多少，全看讨封。人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我们的生死。”
“一夕成人，一念成仙，皆有可能，但更多的，却是褫夺道行，打回原形。例数我的祖上，有幸化成人形的，那是万中出一。是先天不足、没有天赋吗？不！比那些幸运之辈有天赋的数不胜数，但偏偏——”
“说重点。”
耳听着这只黄鼠狼越说越激昂，废话也是越来越多，南音蹙了蹙眉，脸色也冷了几分，打断了它的长篇大论。
“咳咳...”一时不察，被自己的口水呛咳了几声，老祖正了正脸色，方才舔着脸开了口：“小的想请大人传授修炼之法。”
“胆子倒是挺大，可我为什么要教你？”
非亲非故，非友是敌，她哪里看上去是那种大发善心的老好人了，会帮助一只兽？
“大人想必是进入这地方不久，不知道这里的隐秘，小的愿意将自己知道了，尽数告诉大人。”
“哦？”
虽然仅仅是一个语气词，但老祖还是从中听出了对方有一丝感兴趣，当下也不想着藏着掖着，直接表露了自己的诚意：
“这片农场，四天是一次循环。明天，就是这次循环的最后一天，也是出逃的唯一机会。要么，成功逃离，要么，沦为土地里的植物。而小的待这里这么久，还从没有见人，成功逃离过。”
“几乎都是在最后一天，乖乖地把自己种在了地里。其中，自然是农场主使的手段。”
南音似笑非笑：“那你呢？”
“小的对这些人类可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抓了他们问几句话罢了。”
“然后给你的徒子徒孙，换副皮囊？”
黄鼠狼讪笑：“这...大都是从农场主手里偷来的尸体，小的可没有那农场主心狠手辣，一个活口都不留。”
似是怕南音不信，它又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补充了一句：
“每个进入农场的人类，都被农场主种下了种子，只等最后一天结果了。而一旦结果——”
“就是死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