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柯吃独食被当场逮捕,非常自觉地给他哥和楚回也买了两根儿烤肠。
游乐设施才玩儿了将近一半,休息片刻,三人继续沿路往前。
再往前一个游乐项目是比较刺激的垂直长梯,尖叫声此起彼伏,三个长梯滑道有着不同的设计,最刺激的当属第三个,几乎垂直,排队的人反而最多。
向柯最喜欢这种这种项目,一见着就走不动道了:“哥,玩儿这个吧!”
向辞应允,少年立马奔过去排队。
楚回却没动。
“不去么?”向辞问他。
楚回摇了摇头:“你们玩儿就好,我在下面等你们。”
察觉他脸色有异,向辞不由关心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楚回摇头说不是。
而此时向柯已经站在楼梯上排队,见他们俩还在原地,嚷道:“哥,楚回,你俩不来吗?”
向辞让他先排着。
“向辞哥,你去排队吧,我没事儿,我就在下面等你们,不会乱跑。”楚回说。
“你这脸色可不像没事儿,”向辞蹙眉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不用担心影响什么,向柯那小子,不管他他还更高兴。”
“我……”楚回迟疑片刻,音量低下去,“我只是,有点恐高。”
之前的游乐项目都不是极限性的,比较温和,实打实的老少皆宜的娱乐项目。因而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向辞略感意外。
说起来是有点以貌取人了,但楚回除了性子内向了点,不说话的时候气质清冷,做事靠谱,加上向柯总跟他吹楚回在学校有多厉害,仿佛天神下凡无所不能,什么事儿只要有他在就没有做不成的。
以至于向辞印象中的楚回也被包装成少林寺十八铜人般,毫无缺点。
委实是想当然了。
哪儿有人真的什么都不怕的。
“那咱俩一起在下面等向柯,”向辞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荫下,那儿有两把供游客休息的长椅,原本坐在其中一把上的一家三口正准备离开,“走吧,去那儿坐着等。这队伍得排挺久的,别站在这儿傻等,一会儿太阳都给你晒化了。”
楚回一愣,道:“向辞哥,你不用陪我的,你去玩儿就好了。”
“谁说我陪你了,”向辞挑眉,语气分不清是认真的还是说笑,“我这把老骨头折腾这么久够累了,还不准我歇一歇?”
楚回:“可刚刚不是才……”
向辞叹了声气,他立马住嘴。
“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向辞慢悠悠地耍赖,“一点儿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楚回接不上话,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尊的。”
向辞“哦”了声:“是吗,敢情你其实跟向柯一样,原来打心底里也觉得我老了。”
楚回闻言怔了怔,表情有两秒的空白,接着耳朵就红了,忙解释道:“我没这么想,向辞哥,我从来没觉得你老。”
"真的?“
”真的。“
”唉……“
楚回慌了,但他不善言辞,站在那儿憋红了一张脸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真心,显得手足无措。
向辞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楚回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在逗自己玩儿,顿时不说话了,只盯着向辞。
向辞:“生气了?”
“没有,”楚回轻声说,“只要向辞哥你开心就好。”
向辞一愣,这下还真笑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心想怎么反倒他这个二十七岁的成年男人被个十七岁的小孩儿给惯着呢。
这算个什么事儿。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树荫底下,那边向柯见他俩在底下聊天半天不来排队,也不等了,这会儿已经往上前进了不少。
向辞去买了两杯饮料,一杯递给楚回,坐下和他闲聊:“你这恐高是从小就有的么?”
“不是,”楚回望着长梯,又一个人从高处往下滑,转瞬之间落在水里,砸出一片展翅般的水花,引起围栏旁围观群众的阵阵呼声,“是以前从高处摔下去过。”
“怎么摔的,严不严重?”
楚回沉默片刻,说:“不小心摔的。”
少年语调微沉,说完后咬了咬牙,下颌肌肉微微收紧。仿佛这是一件很遥远的往事,不愿再提起。
向辞没有再往下问,换了个话题:“我听向柯说你半年前转学过来,是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再开学就高三了,一般要转学也是刚上高二的时候就转,中途转过来还习惯么?”
“我原来在九中,”楚回说,“现在在这里挺好的,老师同学都很关照我。”
原先在九中,那现在转到长明附中,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九中是出了名的混子学校,师资配备全市最差,学生质量之低也堪称无药可救,可以说全校上下都呈现出一种坦荡的“我就烂”的态度。
和师资教育位列第一的长明附中完全是两个极端。
楚回从这样一个学校转过来,还真出乎向辞的意料。
那按照向柯的说法,楚回从九中转过来还是年级第一,那真的很厉害。难度可能不亚于考清华北大。
向辞越来越好奇了。
楚回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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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柯回来后肉眼可见地兴奋,再往前这类刺激性项目越来越多,这类项目通常伴随着从高处坠落或俯冲的离心力,于是多数时候楚回都在下面等待,没有参与。
一天下来,玩得最过瘾的就是向柯。
到了晚上,中心水池会举行各种表演。
傍晚向辞正带着两个小孩儿在餐厅吃饭,舞台负责人就找上门来了,想要他上台唱两首歌,当然,出场费一定会付。
老实说,那两个出场费向辞还真不在乎,但是……
“很抱歉,我现在是在度假中,”向辞道,“我今天只是作为游客过来玩儿的。”
没有谁会愿意在休息的时候被工作打扰。
负责人不死心,又劝说一番,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答案。只好抱憾而归。
向柯看着直摇头晃脑:“哥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向辞夹了块胡萝卜放进他碗里:“等你以后长大工作了,就知道在非工作时间被工作打扰,是件多反人类的事情。”
“哥你搁这说绕口令……啊,我不吃胡萝卜!”
“整天这不吃那不吃,就你挑,”向辞敲敲他的碗,“你看看人楚回,吃个饭哪儿那么多话。”
向柯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哥你太偏心了,自从楚回来咱家,你夸他就算了,还非得拉踩我。”
“有吗?”
“就是有。”
“好,我的错,以后夸他不踩你,”向辞揶揄道,“你就当个纯路人。”
向柯哇地一声就哭了,在一旁安静进食的楚回也露出些许笑意。
吃饱喝足,天黑之后三人还是去中心水池看了会儿表演。
向辞订了园内的酒店,阳台正对着舞台,回房时表演还没结束,向柯浑身的精力总算是消耗光了,进屋就钻进浴室洗漱。
向辞放好行李,见楚回站在阳台边,看着舞台的方向。
房间楼层高,远远看过去舞台和台下的观众尽收眼底,如沧海一粟,显得格外渺小。五光十色的灯影投出去很远,最终还是隐入夜色中。
向辞走近了,听见嘈杂的背景音中,夹杂着少年的轻声哼唱。
“若有神明
请放我走
若神不应允
请让这极夜如昼”
……
音色如玉,透着如人一般的清冷,低低地含在喉间,稳稳地踩在每一个音准上。如果技巧上再加以精雕细琢,将会是一块绝佳的玉石。
向辞听出来这是他的歌。
脚步声靠近,楚回停下了哼唱,转头看见向辞,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向辞哥。
向辞走到他旁边:“怎么不唱了。”
楚回:“随便唱唱,唱得不好。”
向辞笑道:“你对自己一直这么没自信吗,很好听。”
楚回认真道:“因为向辞哥你写得好听。”
向辞失笑,靠在栏杆上:“以后打算做音乐么?”
楚回沉默许久,闷闷地道:“不知道。”
向辞看向他。
楚回望着远处喧嚣的舞台,嗓音被晚风吹得很淡:“我没有系统学过,家里人……我父亲不允许我在他面前沾音乐。开学之后就高三了,艺考……我已经来不及了。”
他没有说太多,但这短短两句话,已经道尽无奈。
这个暑假艺考生已经开始集训,为最后的艺考校考冲刺,而楚回一直都不是按照艺考生的路在走,他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高考生的一员。他很有天赋是不错,但系统集训过的艺考生和没有系统学习过的,始终不一样。
而学音乐,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失去家长的经济支持,孑然一身,又能做什么事情?
向辞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难处。
最开始捣鼓音乐,是因为祝漪和向文奇常年不在家,他给自己找乐子。也正因为这样,祝漪和向文奇自知理亏,基本上什么事儿都随他自己的心意,他们毫无条件地提供任何他需要的经济支持。
包括现在夫妻俩对待向柯也是一样。
“那你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向辞又问,听得出楚回语气中的落寞,他心里不忍。
楚回只是摇头:“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来不及了。”
“只要你想,就来得及,”向辞说,“只是过程会艰辛一点。”
楚回皱眉道:“向辞哥,你不用……”
“放心,就是随便聊聊天,”向辞笑了声,“你真当我是冤大头啊?”
楚回安静下来。
片刻缄默,在远处舞台节目表演完毕,安静的那两秒,他开口了:“如果可以,我想考央音。我哥哥出事的时候……刚拿到央音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楚回第一次主动提起他哥哥的事情。
中央音乐学院,这也是向辞曾就读的大学。
“你和你哥哥……差多少岁?”向辞问。
“十岁。”
十岁。
和向辞是同龄人。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也许当初向辞会和楚回的哥哥成为校友,甚至是同班同学、舍友。
向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说,那也是你哥哥的梦想,不是你的。可这话多少显得何不食肉糜,他无法以一个不知伤痛的外人身份去假惺惺地“纠正”这个孩子的目标。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我的想法,”楚回偏头看过来,远处的星点灯光如烟火般,在他眼底那片深浓的夜色中绽开,“我的另一个私心,是想去看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向辞怔住。
他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楚回是他的粉丝。
很多粉丝都会有这种想法,会去偶像去过的地方,打卡偶像去过的某家店,宛如朝圣。
这样就说得通了。
不然他实在难以认为一个十七岁小孩儿说出的话会如此暧昧。
是啊,只是个小孩子。
向辞为心里那点异样感到好笑,这时向柯洗完澡,带着他的大嗓门儿一块儿出来了:“我洗完了,哥,楚回,你俩谁接棒?”
“去吧,今天玩儿累了,早点休息。”向辞对楚回说。
楚回点点头,转身进屋。
向辞订的双床房,和演唱会结束后那一晚一样,向柯和楚回睡一张床。
节目结束后,水上乐园没多久便关园了。
四周寂静,远处的灯光透过窗帘,在房间里投下一层朦胧的光影。
向柯是个闭眼着,向辞闭眼躺了一会儿,听见旁边传来一阵窸窣声,楚回低声叫他:“向辞哥。”
向辞睁眼:“嗯?”
透过光影,依稀能看见楚回坐了起来:“我可以过去你那儿睡吗?”
顿了顿,他忙解释道:“这边声音大,我有点儿睡不着。”
向柯今天是真的玩儿累了,鼾声都比平时大。
向辞是领教过向柯这折磨人的鼾声的,楚回没明说他名字已经很给面子了。他表示了然,往里睡了点儿,让出另外半边的位置。
房里开着空调,被子就两床,向辞把被子也往楚回那边送过去一点。
楚回:“够了,向辞哥,你别着凉。”
向辞道:“我没事儿,你那儿离风口近,多盖点。”
向辞很久没和谁睡一张床了,上一次还是向柯九岁的时候。也是个夏天,晚上突然下雷雨,向柯怕打雷,跑他房间里闷头就往床上拱。
楚回拘谨地睡在床边,向辞躺了会儿,无奈道:“不怕掉下去?”
“不会的,”楚回低声答,“我睡觉不怎么动。”
向辞被他逗笑了,扯了扯被子说:“你睡那么边儿上,我这被子都盖不了多少了。”
明明刚才还是自己把被子分过去的。
楚回没说话,过了几秒,他才动了动,往里挪了一些。
向辞满意了,说了句“睡吧”,阖上眼。
片刻之后,只余下均匀的呼吸。
楚回轻轻动了一下,身边的人呼吸未变,没醒。
他这才翻过身,面朝向辞。
含糊不清的呢喃在黑暗中响起,像是说给对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如果说,我还想站在你身边,是不是太奢望了?”
许久过去,风吹动窗户响了一下。
没有人回答。
来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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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来处与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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