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澜星系在宇宙中的坐标偏远刁钻,因为拥有析晶矿脉这样重要的战略物资,所以它才被人类的共和国纳入统治疆域。
这里的矿脉被官方把持,析晶开采到运输中的所有环节都被严加管制,绝无流通到市场上的可能。
其他人想要在泽澜星系获取晶矿难上加难。
许可、渠道、开采手段……不过有费舍这一层关系,这些障碍对雅各布来说都形同虚设。
两天之后,星舰降落在泽澜星系编号1729S的宇澜星上。
星球防护层之下意外的热闹。
本应被金属色泽覆盖的地表上,到处分布着深蓝的方阵,好像一夜之间长出的大片大片的霉菌。原谅雅各布,他在星舰上听着夏尔念叨了无数医学生物学知识,此刻脑子里只能联想到这种差劲的意象。
深蓝是共和**装的颜色。
这么多人。集训?军事演练?为什么挑在这个时候?
雅各布一开始选择这颗星球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这里有任何大型军事活动开展的消息。撬走一片足够学生个人利用的析晶,他就该溜之大吉。
由于费舍家的特权和自己的身份,他的自我认知很清晰,清楚自己对于这颗星球的军人和他们驻守的事物来说是一个窃贼。
可这里的负责人安吉利亚·琼恩并不这么想。
高大的女人面带笑容地将他迎进会客室,言笑晏晏地向他介绍各个矿点的采掘情况。
“瓦时里矿区最近的出矿率相当高,设备也齐全,如果你们想要开采,选择这里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像这种稀有矿石,你也知道,共和国对它的把控很严格,每一个流通环节都离不开高额的税金。”
雅各布深以为然。他来之前调查过,早知道矿石税的厉害,税叠税,利滚利,逐渐膨大成一个令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数字。
因此,在出行之前,他特地从自己的私账上划出了一笔金额巨大的资金,来应付交易环节可能存在的额外支出。
他报出一个数字。
“只要在这个范围之内都可以。”
不愧是费舍。
知道交易方深厚的经济实力,琼恩放下心来,谈起她真正的诉求。
“降落到宇澜星的时候,你应该看到其他部队在排演了吧?
“你知道他们是在准备什么吗?”
“不清楚。”雅各布谨慎地回答,他心里的警铃响了起来。
她想让他做什么?
“不要紧张,小费舍,我只是随口一提。”女人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
可是欲盖弥彰太明显,这位女士显然也不擅长迂回的说话方式,纠结一秒后她便摊牌:
“共和**一直有军事演练的传统,各个军团互相比拼,拔得头筹的可以获得优先选择应届军校生的权力。今年是我们第四军团主办,主场优势,赢面很大。我们想要新鲜血液。
“团里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崽子,天赋高,能力强,本来想派他出去打个人赛,可是他死活不愿意,问他为什么他就支支吾吾,把自己闷在训练场里打虚拟训练赛。我想你与他年龄接近,更有共同话题,说不定能撬出他的心里话,解开他的心结?”
这个要求说难不难,可是说简单也不简单。
雅各布不擅长交流。
第四军团太抬举他了。
非要说他有什么擅长的,就和那个天赋高能力强的新兵一样,他擅长闷在训练场里打训练赛。
或许这也算是共同话题的一种?
雅各布心头微妙,可看着安吉利亚亮闪闪的期盼目光,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多好啊。”
夏尔·帕里德里很高兴听说第四军团的要求仅此而已。
“我本来以为她会让你去参加演练呢,幸好不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高强度的机甲作战。现在这样挺好的。看来我们马上就能回去。”
好吧。
夏尔哥自从被医学界排挤之后,就很少再有对外的社交活动,不熟悉这些事情,只埋头做医学研究。从他这里得到意见果然不太现实。
思虑再三,雅各布决定回去找琼恩女士索要更多情报,他不能直接冲进对方的房间大谈荣誉与责任,那样无异于害人害己。
经过仔细的面部识别,办公室的锁解开了。雅各布忽然心头浮现出可疑的不详的预感。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门已经自动向两边拉开了。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
仿佛福至心灵,那个肩上戴着第四军团军人徽章的年轻男人在门开的一刹那忽然转过头来。
说实在的,他不像一个军人。
这是雅各布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心中浮现的想法。
过长的刘海垂在额头前遮挡了视线,黑亮的头发细看要比晒干的海藻枯萎得还厉害。他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硕大的乌黑的眼袋缀在眼睛下面,粗眉压得极低,脸上失尽血色——就像好久没睡觉一样。
雅各布猜他大概肯定没睡觉。结合女士之前说的,他这两天都关在自己的宿舍里做虚拟训练。现在看来他的训练是不眠不休的那种类型。
军人应该维持良好的作息,起码保证自己的身体状况健康。这个人的做法显然不符合军人要求。
但雅各布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资格这么说,如果要较真,他才是在场三人之中病得最重的那一个——病得这么严重还是他自己导致的。其实他和这个年轻的男人没两样。
“希琉斯,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孩子。”琼恩女士很高兴看到他来,但是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雅各布认为眼前人作为军人太不像话,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十分不善——那不是雅各布的错觉,对方的眉头明显压得更低了。
安吉利亚·琼恩热情地为他们彼此做介绍。
她先指着那个年轻男人:“这是希琉斯·琼恩,我告诉过你的,雅各布,他是我们团里最有天赋的那个年轻人。”
另一只手又赶紧伸向雅各布:“雅各布·费舍,希琉斯你肯定看过他的比赛录像,指挥素养和作战素养都非常强劲。”
她看看希琉斯再看看费舍,笑呵呵的:“或许再过几年你们都会成为共和国前锋队的一员,也说不定。”
最后得出结论:“我想你们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她的预想是完全错误的。
沉默几秒,两个人都没有互相问候的意向。
雅各布决定主动一步,毕竟他是受委托的那一方,应当做些表示。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雅各布·费舍,之后要在泽澜星系待一星期左右,这个假期之内请多指教。”
年轻男人视线向下,打量着他的手好一会儿,但是没有握上来。雅各布的手悬停在空中一时无处安放。
又过数秒,希琉斯问:“假期?什么假期?”
有问题就能接话,雅各布松了一口气,他立即回应了对方的疑问:
“圣索西的传统,平时的课都是两周连上,每五周后会有一个小假期,一般七天。这个规定很久都没更新过了。其他学校是不是早就取消了小假期?”
说完这些,雅各布轻微地将手往前送了一点,希望面前的希琉斯·琼恩可以注意到,起码配合他把握手这个环节完成。
可是希琉斯·琼恩不仅不曾接受他的暗示,甚至连他的话语也是由水泥浇筑的墙堵:
“我不清楚。我没有被任何一所军事院校录取。”
雅各布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他怀疑是自己把天聊死的,但是他认为希琉斯也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沉默在短暂的中止之后又开始了。
这一次再迟钝的人都能理解到气氛有多么不对了。安吉利亚·琼恩连忙将希琉斯的手拽起来,让两只手得以交握在一起,她粗糙带茧的双手像铁钳一样,将两个人的手紧紧抓着上下摇了摇。
“好了,这就算认识了!”
她放开自己的手,随后希琉斯的手就飞快地从交握状态退了回去——他是真的十分不情愿,即便是琼恩女士用尽力气握住他俩的手,他也非要拱起手背,让彼此手掌之间能留有一道缝隙。
安吉利亚女士拍着希琉斯的肩膀,向他解释:“希琉斯的确没有上过军校!他在高中毕业之后提前服役了。
“就算这样,他现在也已经是准尉了。才花了三年,特别了不起,是不是?”她的语气不无自豪。
这种晋升速度的确算非常快了。准尉说明他就快脱离士兵身份,迈入军官的行列,只差一次军功认定。一般而言二十七岁以前的青年军人是不能获得准尉这个预备军衔的,他们只能作为士兵,听从别人的号令*。
了不起的成就。雅各布真心实意地想要称赞,就看到希琉斯撇开眼睛,以一种不以为然的死沉语气说:“那也只是听人号令的准尉。”
“希琉斯!”安吉利亚声音提高:“你非要在我面前这样说自己不可吗?”
“就是这样。”
希琉斯不为所动:“这是事实。”
他说完就向门外走去,步伐干净利落,每一步都像降下一柄铡刀,把背后的人想说的话无情切断。
这个时候他的步伐像一个军人了。雅各布想。
“他应该回宿舍了。我真的……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是很好的孩子。抱歉,雅各布,现在看来我提的要求太为难你了。以他的状态,谁去接触都是一样的。”都会吃闭门羹。
安吉利亚·琼恩叹气,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时请雅各布在客用沙发上坐下。
雅各布还在想先前的对话,他并不是什么心理学专家,对研究别人幽微的情感毫无兴趣,引起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没关系,女士,这没什么。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听刚才您的介绍,他姓琼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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